季北现在很怕经过那个美术馆。
如果薛定谔的猫它并不想让人知道它的死活,有人误打误撞揭开了盖子,那人也并不关心猫的状况。那这样,是猫比较惨,还是人比较惨?
季北盯着正在下载的上外报名的表格,得出了猫比较惨的答案。
猫在盒子里,盖子被翻开了,季北觉得它必死无疑。所幸这个宇宙里,盒子里的猫睡着,他需要做的只是悄悄合上盖子。
没有人知道那个盒子开过。
他打定主意,所以在学校里打印成绩单时碰见刘宇燃,表现得与平时无异。
“你来干嘛?”季北甚至先出声跟他打了招呼。
“拿成绩单。”刘宇燃晃了晃手里的报名表。
季北恍惚只看到北京两个字,在心里复杂地笑一声,他因为眼前的人选了文科,甚至选了英语,而最终却无法跟他去一个地方。
“要去北京?”
“嗯……”刘宇燃按下打印机的印刷键,“先报着试试。”
他眼神落到季北手里的成绩单,问:“你也?”
“瞎报的。”季北下意识地往身后藏了藏,“肯定不行。”
“那不一定。”刘宇燃把低一层打印好的纸张抽出来了,“不要看低自己。”
刘宇燃已经整理好纸张,却没有出去的意思,站在打印室的门口像还有事要做。
“怎么了?”季北被堵住了。
问题问出一会,对方才回问他:“你报的哪个城市?”
季北恍神了一下,回答:“上海。”
“海”字落音,两个人之间像真的隔出一片海来。刘宇燃倚在门边,眼神轻轻地落在季北身上。他看着他,广阔无边的海,只剩他一个人的帆驶向别处。
“挺好。”良久,他才回话。
季北和刘宇燃一起走出校门,两个人手里都抱着资料,萧肃的冬天,雅林里所有的植物都失去了叶子。他们时不时踏在枯叶上,破碎细小的声音从脚底翻起,没有进行任何交谈。
季北找着话题说:“我好像很久没看到你抽烟了。”
高二寒假的那段时间,刘宇燃几乎一天两包烟。他手里的火光从没有熄灭过,永远烟雾缭绕。幸好抽的都是国外没那么烈的烟,每支都又轻又小,蓝色的烟身,还有淡淡的果香。
“我戒了。”刘宇燃答得云淡风轻。
季北以为他在说笑,“你戒了?”
“嗯。”刘宇燃走得很慢,慢得无法再慢,“我不抽很久了。”
“什么时候戒的?”
刘宇燃思考了一下,“高二暑假。”
“哦……”季北应了,对那个时间点并无任何特殊感,“戒了对身体好。”
他们两个老气横秋的对话,实在不像站在二十岁前头的人。抱着一叠承载着命运却又无比轻薄的纸,寒假中的校园没有几个学生,熟悉的一切让季北很是感慨:“唉,真舍不得这里。”
刘宇燃偏过头来看他一眼,他们眼前的校门口已经越来越近了。
“我也是。”这三个字刘宇燃并不常说,“我很喜欢雅林。”
“雅林太好了。”季北接,“我觉得我肯定没法像喜欢雅林一样喜欢大学。”
刘宇燃笑出声来,过了一秒,像终于划开一个沉重秘密的一点点口子,语气谨慎地放轻了,“我也,没法像喜欢……一样喜欢上任何。”
有风刮起落叶,他的声音断掉了一截。
高三寒假的中端,童知心作为歌手主流出道了。签的似乎是娱乐圈排得上名号的大公司,打出的噱头也颇为引人注目——“空灵歌喉现役高中生”。
他的广告轰轰烈烈,季北在通往上海的检票口里抬眼之间就看到。
季北依旧穿着他衣柜里最为常见的连帽卫衣,灰得很不起眼。海报上的人只露了一双眼睛,下半脸埋藏在铺天而下,厚重的白色后面,像一只爱惜羽毛的尊贵鸟类。
瞳孔又大又圆,没有倒映出任何东西。
如此黑白分明的海报,在火车站琳琅满目的广告里确实吸睛。季北背着背包,在人来人往的匆忙人群里抬着头。
严格来说那是他的情敌。
童知心的身体很单薄,露在海报里的肩膀几乎皮贴着骨。这种接近病态的苍白美在主流市场很受欢迎,参加了一个生存赛,热度窜上来不少,靠独树一帜的人设赢得了很多人的心。
对方俨然已经是小有名气的“明星”。
有人不小心撞了季北一下,球鞋也被狠狠踩了一脚。那人连道歉都没有,擦着季北过去了。
季北收回眼神,放弃了脚上明显脏掉的一块,上了列车。
高铁行进速度飞快,他摊开托朋友拿到的往年上外自主招生的问题集,开始又一遍的练习。
考试包括笔试和面试,季北的口语并不厉害。没有很好的练习方法,后半个寒假一直跟着新闻课本念,娱乐手段只有点开电影一句句重复台词。
爸妈早就睡下的夜晚,他陷在柔软的沙发里,放着双语字幕,眼神毫无温度,无意识地一句句重复打出来的字幕。
"I never realized that I love you."
他轻声开口。
"You warmed my heart."
"Fullfilled my soul."
"I really miss you."
没有开灯的客厅里,只剩闪动的荧幕打亮他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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