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空间的灯骤然亮起。季北被光刺得手忙脚乱，以为对面的人看到了自己。但隔板安然地躺在中间，心形的孔不过拳头大小。他很安全。
“请所有人离开房间。”广播声音温柔。
对面的人似乎站了起来，有椅子移动和脚步声。
季北双手捂着脸，在原地坐着。他毫无力气，站不起来，直到工作人员的打开他的门。
“同学你好，我们需要迎接下一批了。”
季北站起来，身形晃了一下，几近跌倒。惊得工作人员扶了他的肩膀，惊讶地询问：“……同学？你没事吧？”
季北不习惯陌生人的触碰，本想礼貌地把工作人员的手拿开，却先接住了落下的水滴。
他以为是艺术家玩的室内下雨的把戏，再往上一点，只摸到了满脸的水渍。
季北迎来高三上期最后一次考试，不用再见刘宇燃了。
他浑浑噩噩，所有科目的题目都无法让他回忆起任何相关的知识点。只有在考英语的时候，每一个空格，每一个设问，每一个声东击西的陷阱，都能连接到刘宇燃跟他说过的每一句话。
夕阳里，那个人眼神很低，他安静地坐在季北的对面，手侧过来，写的英文漂亮又干净。
他理所当然地考砸了，只剩英语的148悬在那里，醒目又孤独。
季北退步到班上二十多名，父母毫无责怪之意，名曰上哪个大学都无所谓，有书念就行。
但这场应该是败了的仗，却为季北赢来另一个机会。
全国性的英语演讲比赛，班主任为他要到了一个名额。季北被告知的原话是：“三月份各高校自主招生就开始了，这一项比赛分量很重，如果可以拿到名次，不管哪个大学，简历好看很多，机会也会多很多。
“季北你，抗压能力不大行，发挥太不稳定。比赛拿下来，就不用费那么大劲放在高考上。”
季北清晰看到离开雅林后的生活。他攥了攥手，在麻木里获得一丝知觉。
他的作文仅停留在对付考试，落在卷面最后的角落程度。季北查了很多词典，从用语文的逻辑和展开里偷得一点聪明，花了几星期，努力拼成了一段还算漂亮的文章。
他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背稿子，修稿子，日月滚过窗台，像一切未曾发生。
比赛那一天，季北爸爸开车送他，妈妈坐在副驾驶，一直关心地让他不要紧张。赛场在市中心一个很大的会议室，坐满了熙熙攘攘的人。前两排有记者和电视台记者，台前聚满了光。季北的爸妈找好位置坐下了，只剩他一个人走到台后的选手候场区。
季北穿着雅林的校服，校裤卷了一截。后台里和他同样校服的，只有刘宇燃一个人。
他坐在第五排的最靠边位置，头靠着墙，眼睛盖了一半，在看手里的演讲稿。
季北像被什么东西烫到一般，慌忙找到最近的位置坐下了，一坐下，却闻到一股淡淡的薄荷味道。
廉泽坐在他的旁边。
选手从各个高中调上的精英，浩浩荡荡近一百人。季北不知道这算什么几率，他刚好就坐到了廉泽旁边。旁边的人似乎从他进门的时候就看到了他，等他坐下，一句等待已久的话已经递了过来。
“好久不见。”
季北想不清楚廉泽口里的“好久”的程度。一个月很久吗？ 他和廉泽在酒吧撞见，季北几乎被童知心恨得骨头都烧起来。这回忆并不美好，他毫无寒暄之意。
他没看廉泽，拿了稿子，倾了一点身子，将余光里廉泽的身影彻底隔出视界。
但旁边的人仍自顾自地说下去了，像他抗拒的动作如同虚招。
“我很想你。”
季北耳朵都被这句话说得烧了起来。场内人很多，他能听到廉泽的这四个字，廉泽前后左右的人必然也听得到。
这场比赛很重要，廉泽铠甲硬，他不是。
季北站起来，准备换一个位置。快开赛了，所有人都找好了位置，他无处可换。
廉泽抓住了季北的手腕，“我不说话了，你坐下吧。”
廉泽微微一使劲，季北已经跌回位置。
廉泽抽中第三号，丝毫不碰稿子，像根本没有带过来一样。他坐着，眼神一直往季北身上飘，季北如坐针毡，左挡右挡，但无论如何变换姿势，任何暴露在廉泽眼里的部分，对方都不挑不拣地安静看着。
季北只希望快点宣布比赛开始。
廉泽上去了，季北旁边空掉一块。
季北很少听他说英语，从扬声器里过滤了的声音跟平时的有些不同。带了沙哑沉重的质感，尾音微微上翘，像绕着山峰的沉沉白云。
廉泽的英语说的很好，语速很慢，仿佛在讲述一个睡前故事。
他的主题是爱与理解。
如此学术严谨的大赛，季北并不觉得他的选择有多聪明。对方声音低沉蛊惑，并没有选用太多高级复杂的词汇。
季北在台后，看不到廉泽的神情。
“……在需要陪伴的时候留在他身边，需要空间的时候给予他距离。”
“所有爱之前，理解是一切的前提。明白对方的喜怒哀乐，放弃自己的自私和占有，才是爱的真谛。”
会场响起郎朗的掌声，季北意识到纸张已经被他握皱了，他松开，只看见自己手心用力过度的，白色的痕迹。
选手上完台，不再回候场区。人一个接一个地走了，季北抽到倒数第七个，他看着稿子，脑子里却如同被开水滤过，皱成一团，很不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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