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国。
鎏金盘龙铜鼎中，散着淡淡青烟, 龙脑香的气息弥漫在宁宣殿的角角落落。
李凝月久久凝视着手中画像, 面上瞧不出丝毫喜怒，半晌, 她从御座上起身, 缓步迈下台阶：“北国人？”
谢连跟在她身侧，回道：“是。”
“共有几人？”
“仅一人。”
“一人？”李凝月嘴角浮起一丝淡淡的笑意：“北国无人了？”顿了顿, 似是恍然大悟：“朕险些忘了，北国人少。”
伏首在殿中的鲁扬君闻天子脚步声靠拢, 激动得一颗心砰砰直跳。
受个伤能得陛下召见, 真是太值了！
李凝月走至鲁扬君面前，视线从他被包扎过的手上扫过，淡声道：“抬起头来。”
鲁扬君满身是伤，却也半点不敢耽搁地抬起了头，在视线与李凝月交汇的那一刻, 显而易见地怔了怔。
鲁扬君能得程涟笙重用, 除了他的美貌, 更因他有过目不忘的本事。
他这一怔便是认出了眼前的女帝, 是主子曾带入铺子那两位绝色美人中的其中一位。当下只觉一股莫名的自豪感自心底升腾而起，想笑却不敢笑，只能暗自咬紧牙关，憋着。可这样一来, 他脸上的肿块即随着肌理的紧绷而变得狰狞, 看起来着实惨不忍睹。
李凝月自是认得鲁扬君, 见他原本英俊的脸庞变得面目全非，倒有些不忍直视。撇开视线，她问谢连道：“伤得可重？”
谢连看向鲁扬君，只一瞬，便敛下了眸子：“已叫御医看过了，不算太重，但这阵子也有的受了。”
“将你受伤那日之事细细说来。”李凝月复又望向鲁扬君，缓缓启唇道。
“是。”
鲁扬君恭敬应道，而后一五一十禀来：“那日铺中有活动，打烊得极晚，铺中伙计为筹备活动几宿未得好眠，草民便叫伙计们先下去歇息。然当铺中仅有草民一人时，店中忽然来了位男子，拿了副画出来，询问草民可有见过此人。草民当即认出了画中人是主子，但怕其中有诈，一时没敢认，只说不曾见过。随后那位男子便掏出了把刀来，直直插在草民手上，口中道若不老实交代，便要杀了草民......”
鲁扬君疼得撕心裂肺，却咬紧牙关死不松口，趴在地上挨了好一顿揍，这才遇上暗卫入铺将他救下。
殿中气氛随着他的话音渐渐凝重，陛下面色喜怒难窥，鲁扬君说完该说的，便不敢再作声，只老老实实跪着，默默低下了头。
“你做得很好。”李凝月沉默片刻，方开口道：“这阵子先歇着吧。”
听陛下夸赞自己，鲁扬君浑身颤抖不已，连忙伏首道：“草民遵旨。”
鲁扬君磕了头，起身告退，由一名内宦领着步出大殿。
谢连几乎在他消失的瞬间压低了声音道：“许是西洋公主在云国露了马脚。”
李凝月不理会他的话，谢连抬眸仓促瞥她一眼，又道：“北国太子素来不依不饶，只怕除了一个，还会有下一个。”
“来几个，朕杀几个。”
李凝月出口的语气极为平静，可那双冰冷的眼眸，却是墨色翻涌，空洞异常。
*
程涟笙提着衣襟，随两兄妹一同跨入九王府门，一面走着，一面听楚贤眉飞色舞地讲述云国的风月之事。
楚汐瑶前脚刚走，楚贤便来了，未入驸马府门，只在府外客客气气与宾利道，请三位殿下往府中一聚。
听完宾利禀报，李炎阳立马望向程涟笙，目光灼灼。
李炎阳与楚贤兴趣相投，早有听闻云国九王府中美人如云，刚好自家七妹也好美色，便想着若能一同入九王府一饱眼福，倒不虚此行。
程涟笙本不愿与楚贤往来，可对上李炎阳满怀期盼的眼神，又有些不忍拒绝。思来想去间，她还是来了，两兄妹入云国一趟不易，今日若不陪他们来，李炎阳必定不痛快。
“九王好眼光。”
李炎阳环顾着九王府中侍女，出言赞道：“果然个个国色天香。”
程涟笙盯了眼他的后脑勺，也不说话，跟在他后面走着，不知怎的，心中总有种不祥预感。
正当一行人走过前院时，有隐约的碎语飘入耳中。
“......驸马......”
“.......当真俊俏得紧......”
......
程涟笙神色波澜不惊，恍若未闻，兀自负着手朝前走着，直到身旁李筱月一拍她的背，这才回过神来：“嗯？”
“驸马可是不悦？”李筱月还未开口，行在前头的楚贤忽然转过头来问道。
程涟笙转目望向他，笑了笑：“没有不悦。”
楚贤微微晃了下头，似笑非笑：“可是在想王妹？”
程涟笙直视着他，点点头：“嗯，是。”
楚贤见她回得直接，倒是怔了一怔，继而与李炎阳对视一眼，爽朗笑开。
三人随楚贤入到后花园，各自吃了一惊，世人皆知云国九王好享乐，然入目的盛况仍是超乎想象。
极大的一个花园，繁花遍地，芳香袭人。抬眸便可见院中有一硕大舞台，雕琢得华丽精美。舞台正前方是一方花团锦簇的凉亭，亭内外站满衣着暴露的侍女，见自家王爷携贵客前来，齐齐施礼迎候。
程涟笙心情复杂地步入凉亭，总觉眼前缤纷得宛若身在......青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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