肉眼可见的迷茫占据了千柳的脸。
不是单纯聊家常而是有意思的内容倒令他被勾起了不少兴趣，问题是听不懂啊。
“阿婆是指……预测运气吗？”
老人温和地笑了笑，旋即略有几分苦恼地眨眨眼睛：“怎么说呢，虽然称之为占卜，但是能看到的东西并不取决于个人意志，只有一种虚无缥缈的感觉。”
“比如这个孩子，”慈爱的目光忽然放在了状态外的黑暗鸦身上，看得它茫然地“嘎”了一声，“我能‘看’出来……它是个很坚强的小家伙。”
乌鸦？很坚强？
千柳微微侧头，将黑暗鸦从肩膀摘下搁置在面前的小茶几上，狐疑地将其上下打量。
“拥有敢于面对失去和舍命守护的勇气，以及一颗，坚强无比的心。”
千柳的狐疑随着这句话变成夸张的惊叹：“是很高的评价呢！以前它——”
忍无可忍的黑暗鸦用爪子踩了踩茶几，尖尖细细的趾甲敲出了清亮的脆音。
“——它可羞涩了。”千柳体贴地及时改口为某只留全了面子，至于原本想说的话，还是不要让乌鸦知道的好。
轻抿一口茶水，心情颇为愉快的老人舒展开脸上皱纹，忽而将视线投向了千柳被灯光照射出的影子上。
“刚才都没发现，原来还有一位呀，”笑眯眯的老人和蔼地对千柳毫无波动的影子亲切道，“要出来一起聊聊吗？一个人会很寂寞的哟。”
这一幕看得千柳肃然对老人家看似故弄玄虚的话语提起足够重视，尽管不清楚老人的能力，但是就冲她可以凭自己发现达克莱伊的存在，就绝对不如表面的普通老人家这般简单。
同样将视线移过去坐实了还有一只隐藏精灵，千柳饶有兴致地瞅见达克莱伊默不作声地解除“影遁”现出身形，然后……长出了两条腿？
千柳捧着杯子，愣愣地盯着那两条伸缩自如的部位，不敢置信道：“莱伊你竟然是个长腿欧巴……不对，你竟然真的出来了？！”
被阿婆说中了？达克莱伊也会有想要和人聊天的时候？这么说它其实内心真的寂寞的要死，只是碍于身不由己的冷酷而不敢轻易暴露猛汉外表下那颗羞涩敏感的少女心，实际上每次都默默躲在影子里羡慕自己和乌鸦相亲相爱……
千柳一刹那竟觉得自己无地自容，抹一把眼角并不存在的眼泪，暗自下定决心要让达克莱伊感受到来自合作伙伴的温暖。
达克莱伊并不清楚千柳此刻所想，只是本能地保持沉默，它静静望着眼前这位能察觉到自己存在的年老人类，她让达克莱伊恍然间再次回到记忆中的庭园，看见了暮年的艾莉西亚正朝自己慈爱地微笑。
“你不要紧吧？”初见艾莉西亚时，她还只是个小女孩，不介意达克莱伊的外貌和做出的攻击，用干净的笑容第一次打开了精灵的心扉。
彼时达克莱伊不如现在强大，但令人恐惧的噩梦神这一称谓已初具雏形，被无故攻击至受伤是家常便饭，也早已习惯独自养伤时那种蓦然袭来的空落。
直到被女孩的笑容所感染。
对人类固有的敌意在那时候鬼使神差地烟消云散，不善交流的达克莱伊被女孩治愈，就此留在了白杨镇的一角。
最后见到她时距第一次见面已过去多年，布满岁月纹络的双眼一如当年的清澈，声音褪去了稚嫩，带上了老年人特有的温和感。
“是达克莱伊啊，要一起聊聊吗？一个人会很寂寞哟。”时光侵蚀了她昔日的美丽容颜，却无损那源自灵魂的善良，“要不要再听一次‘奥拉席翁’？”
达克莱伊依旧少言寡语，只下一秒少见地在白天暴露于阳光下，选择一处被树荫笼罩的草坪，沉默地守在艾莉西亚身旁，在老人的另一侧，它看到一个有些眼熟的身影正安然沉睡。
女孩甜美的睡颜与苍老的面容能看出不少相似之处，艾莉西亚满是怜爱地替女孩拢了拢脸颊边滑落的金色发丝。
“她是艾莉丝。”
那是达克莱伊最后一次听艾莉西亚吹奏“奥拉席翁”。
之后的数年间，时间悄然抹去了艾莉西亚在庭园的痕迹，而在达克莱伊的脑海中留下了两种姿态。她幼年时，耀眼金发衬托的善良洋溢而温暖，她老年时，一丝不苟拢起的雪白发丝下内敛的温柔。
“你可以留在这里哦。”
“……可以吗？”
“你可以永远永远留在这里哦，这里是属于大家的庭园！”
无法忘却的音容笑貌一遍遍在眼前浮现，它的生命似乎直到百年前的那天午后才有了色彩。
身为噩梦神，却有自己的梦魇。离开的理由，究竟是想守护白杨镇和那里的人们，还是单纯找借口逃避失去后无法填补的荒芜？
“欧巴……莱伊啊，晚上寂寞的话就不要害羞了来和我们一起睡吧，最近都不会做噩梦了呢，对吧乌鸦？”
“嘎！”黑暗鸦转了转通红的眼珠，对这句话给出了肯定。
千柳还在擦着不存在的眼泪卖力打着感情牌，费尽心思想要挽回自己当初的恶人嘴脸：“虽然你并不属于我，我也保证会对你比以前更好的，毕竟还有合作伙伴这一特殊关系嘛，想永远留下来也是可以的。”
热情地拍拍身下沙发旁边的空位，千柳厚着脸皮招呼道：“过来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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