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光辛辣地照射着，短暂的寂静流动在两人之间，简直像两只共同被凝结在一块琥珀中的虫子一样。无形的沉重滞压在他们的身上，连空气都为之凝固一般的——两个人相隔甚远地对视着。
“…唔…该死、究竟发生了什么…等等、你这家伙为什么在这里？！是你的替身能力吗？混蛋！你这家伙想死吗！喂！那是你的替身能力吗！回答我！你这该死的……”
“迪亚波罗——喂！迪亚波罗！接下来可怎么办！啊啊啊啊为什么偏偏是这时候——”
“迪亚波罗先生，需要我的帮助吗？”
“迪亚波罗先生……”
“迪亚波罗…”
耳畔的声音像是从破损的沙袋里漏出的沙子一样渐行渐远。斗篷薄薄的影洒落在微皱的眉间，男人的眼睛笼罩在影中，微微阖起掩住了一线青蓝。裹夹着海的眼睛平静地漾着金色的潮水，阳光宛若凝结的盐粒融化在那片广阔温静的海波里，而在那平静的、仿若与世隔绝的海中——倒映着赤潮般的、绯红的人影。
相较于染血的那只手相对要干净些的手掌轻柔地落在他隐藏在斗篷下的脸颊上，迪亚波罗低下了头，俯视着那就在他手底下的、肌肤相触的波鲁那雷夫。
身体仿佛是在雪地里冻了个三天三夜冻僵**的尸体一样，骨头与干瘪的皮肉冻在一起，手掌都僵硬地舒展不开，只有在触碰到切实存在的对方时、才短暂的温暖了一瞬。
迪亚波罗垂着头，在触碰到波鲁那雷夫那一瞬间他才发觉自己在颤抖。严重的、隐藏在笼罩整个身体的斗篷下的颤抖。仿若冬天透骨寒风下的战栗，死亡阴影下潮冷恐慌的吐息，明明是在足以令人汗流浃背的烈日之下——
他却感觉到了极致的冰寒。
他的眼睛剧烈的疼，疼的仿佛下一秒就会膨胀炸开般鼓胀的疼，是有汗水落在里面了吗？还是有玻璃的碎片无意间遗落在了其中，简直像生生被拿着刀片剜割一般，他几乎空不出手去触摸眼球，意识被那股强烈的痛楚碾作烂泥，脑内仿佛有根弦被铮地重重勾起又放开，身体每一个毛孔都在奄奄一息的哀嚎着疼痛，和嗡声混杂在一起，吵闹、嘈杂、令人烦躁干扰思考的吵闹。连多余的、可以用于思考的余力都没有——
“可以使用吗？”
冰凉的、没有温度的手像飘落的雪花一般落在了轮椅上人的肩窝。轻柔的、不施加任何力气地微微拢着那衣服未包裹住的皮肤。指尖虚虚地点在脖根恰是动脉流经的地方，温暖的、富有活力的、生命的脉动在他指下跳跃，传递着热意与氧气。还活着的。还活着的。他还是活着的。
眼球像要裂开一般的疼痛着。呈现在波鲁那雷夫眼中的自己是什么样子的呢？像被卷入冰凉的海潮，喉咙尽数灌入咸涩的海水，氧气不足的窒息感宛若被人牢牢掐着脖子。迫切的、无比迫切地渴望着氧气——
已经无法思考了，只能使用目前最简单的解决方法。
用最轻松快捷地、连灰都不留的方法解决掉那个家伙。像绯红之王一样，直接跳过过程直达结局地、只要使用那个的话，使用那支纯金的箭矢的话——
可以使用吗？可以用吗？用最残酷决绝的手段、一点不剩的——
绯红之王骤然出现在身边，牢牢捏住了手腕。这才堪堪发觉的…有星点的血珠从指尖滴下。珊瑚一样红、像灼烧皮肉的火焰一样黏附在指尖。
那白皙的、羔羊般的肩颈显出四点猩红血迹，缓缓向下流淌着珊瑚色的血迹。
—
在异常充溢的阳光之下，波鲁那雷夫迎着那光微微眯了眯眼。迪亚波罗的斗篷垂了下来，柔软的边角扫在他的大腿上，羽毛轻搔的触感。距离实在是有些近了，近到都能从他那碎裂镜子般的眼睛中看见微微眯起眼睛的自己，呼吸相接也不过近在咫尺——
还是稍微有点刺痛的。脖根那里本就离得气管近，如此压迫总有种想要咳嗽的感觉。只不过，因为下手的人很快就撤了手，难受的感觉并不持久。至少比之自己一生中的战斗来说，这种伤都再轻微不过了。
——真是、从未见过的表情。
见过被激涌的浪花拍碎在海面的金绿阳光吗？他的瞳眸颤动着裂开，阳光在其中分割成数片，碎裂的边界锋利得像生了长刺的荆棘在他眼中破开抽枝生叶，几乎要就这样破开一层薄薄的眼角膜似的，疯长着充溢在那双碎裂的眼瞳中心。锋利的、哪怕仅仅是目光短暂相接，也会感觉到被刺伤一般地疼痛。
那个安静的，沉默着的男人垂着头收回了手，宛若一个眼睁睁望着沙漠中最后一抹绿色枯萎在手心的旅人一般的，双手包裹着波鲁那雷夫的手，额头轻轻地抵在那指尖，阖上了那双伤痕累累的眼睛。
明明是极安静的，极平静的景象，却莫名的——像巍峨的高山幽幽裂开一道缝隙一般，冰层皲裂开来露出其下流脓疮口般的漆黑大地。
在那漆黑的深渊当中，充溢着，被什么无形的东西填满着。甚至不能说是悲痛，那实在是太过浓郁漆黑又黏稠的东西、如有实质般的涌动着。
他睁开眼睛，没有去看波鲁那雷夫，男人再一次的，用干涩的声音问道：“可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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