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从屋檐滴落下来，滴滴答答练成一线敲击着地面。绯红之王推着波鲁那雷夫的轮椅，轮子碾过石子咯吱咯吱作响。迪亚波罗走远了些，他用一枚硬币换来了一束嫩黄的花，又掀开街边厚重的羊毛门帘买了些热气腾腾的食物。
新购置的宽大斗篷严严实实披在波鲁那雷夫瘦削肩膀上，未漏半分凉意侵.入.肉体。他垂着眼睛，目光掠过远方凝为一线的天地交际处，深红的替身弯下腰来替他将胸口上的系起的绳索拉得再紧些。
波鲁那雷夫在思考，一刻不停的思考。雨声、人群的吵闹、街巷的猫叫犬吠——任何声响都未打扰他的思考。他的牙齿还在轻微的颤动，磕碰间带来迟钝的触感、那是不由自主的本能反应。
迪亚波罗。
所有细碎的线索拼不出一个完整的图案，那黑影的全貌还深深隐藏在弥漫浓雾之下，直觉与对方意味不明微笑的脸交错显示，无声地警示着危险与此处止步。可是、敏感的、被长时间追逃躲藏而磨炼出的战斗本能尖叫着——再不阻止就晚了。
咚。
一只手掌拍在肩膀上，印入眼中的是一张少有的兴高采烈的脸。颜色鲜亮的发尾湿漉漉的滴着水，他将抱着的一系列零碎的东西摆出来，热气腾腾的印度炒饼，雕刻粗糙的人形木雕，一束坠着水珠的花朵，几块晕着彩光的圆润石头，他的眼睛是一整块完整的玉璧，有粼粼水光在其中荡漾。
波鲁那雷夫轻轻吐出一口气，中断的思绪再难回想起来。接过那热气腾腾的手抓饼，看着绯红之王一面推拒一面不可避免地被迪亚波罗扯开下.半.身的口袋将一堆有用的没用的东西都丢了进去。
似乎是一瞬间的错觉，波鲁那雷夫看见了迪亚波罗的身上燃烧的火焰。冷酷而严厉地熊熊燃烧着的、连细密的雨丝都无法浇灭，包裹着整个人灼烧着他的火焰。他眨眨眼，迪亚波罗还在按着绯红之王躲过向他打来的拳头。
……应该是，错觉。
—
——不能再让他继续想下去了。
波鲁那雷夫本质上是个极敏锐的人。
不能再让他探究下去了。
握在手里的石头硌得手心生疼，反应过来前已经被捏得裂成两半，不着痕迹地丢弃掉。眼睛落入雨水是发涩的疼痛，手掌用足以惊起这个老练剑士的战斗本能的力度拍击肩膀，将散发着香气握在手里还有些烫手的食物递出去，不动声色地看向绯红之王，替身默不作声看了另一个方向——看来乔斯达他们应该已经行进到了波鲁那雷夫离队暂时分开的时间段。
虽然不想如此明显，但——或许，这才是最正确的方法才对。
我俯下.身，屈起的食指轻柔用指节刮过发呆的波鲁那雷夫的脸颊，在接触到瘦削、明显能触摸骨头的脸颊时眉间隐忍地抽.动一瞬，很快平复下来心情平静地弯起眼睛:“在想什么？”
“……没什么。”他皱着眉，像是累极般吐出一口气，侧头避开了我的视线。眼睛倦怠地轻轻阖起，很快又睁开了，慢慢吃着饼，小心翼翼不让渣子落在身上。
我从绯红之王的手里接过轮椅，心里计算着这是他第几次感到疲惫。似乎是身体回到两年前体力也差了许多，刚刚还有轻微咳嗽手心冰凉的状况…这还只是一场小雨。他的腿部肌肉也有发抖的状态了，不能再装着假肢了。
……必须赶快找到能够避雨回复体温的地方。
“简，那个人好像是过去的你。”我眯了眯眼，远远雾雨朦胧的地方出现了一个模糊人影。被雨淋得湿漉漉的，像是湿透了皮毛的无家可归的浪犬。
波鲁那雷夫垂头沉思片刻，望着那人影身边周围人影凋敝，被他拦下的路过的人面对他的询问屡屡摇头，他逆着忙着寻地方避雨的人.流，连向来重视的头发都难以维持原型。
“……迪亚波罗，别去。”隔着朦胧细雨中，过去的自己渐渐走近。这太荒谬了，波鲁那雷夫看着曾经的自己，居然有几分陌生。记忆中全部人的形象一举一动鲜明如昔，唯独自己、在面对镜子时、看着照片里的自己经常会产生‘眼前的人真的是自己吗？’‘原来我还有那种时候。’的怪异情绪。
因为知道之后会有阿布德尔追过来，所以现在这个做着徒劳的努力、大海捞针的自己，放着不管也——
“不行。”一旁的迪亚波罗平静而笃定的拒绝，他顿了顿，很快强调般地又一次重复一遍，“不行。”
“波鲁那雷夫。”他的眼底酝酿着暗色，绵软的、湿漉漉的、像吸饱了水的棉花大团大团堆积成阴沉的阴云。但是那样的表情仅仅出现了一瞬间，很快他就察觉到了情绪的外漏一般将手掩在眉前，将情绪尽数掩藏在看不透黑暗当中，“从来到这里时，我就有所发觉。你在竭力的避免、无视与他们的接触的可能性。”
从知晓这里有可能是未来，有可能是另一个平行世界时，波鲁那雷夫的情绪一直处于沉滞的、凝固的状态。在餐厅那不自觉的将可能会被看见的脸压入毯子，在迪亚波罗追出去时以背影面对跟随迪亚波罗追过来的旧友的目光，再到不自觉的、避开了全部有可能与他们有关的事情，仿佛只是单纯的来旅游一般的消耗着时间，反常的不订任何计划也不接触任何情报，只是单纯的接收着从迪亚波罗那里得来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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