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他之前放下的，最后的那句话儿听着仿佛是委婉了, 但凡熟悉林海的林家下人却是都知道：自家老爷对人委婉那不是个事儿, 对人偶尔发发火也不是什么值得在意的事儿, 可要是先对你发火再遽然委婉的话……
那多半是觉得你连挽救的必要也没有只需敬而远之了。
所以他们只需要帮着自家老爷远着这位贾家少爷就好：
请问您还走得动吗？走不动了我们帮你呀。
贾琏：“……”
走得动走得动，好汉千万别帮我！
——面对林海，他或许还能嚣张，但在面对这些虽然不粗壮有力, 但单挑他一个绝对没压力的林家小厮的时候, 他也真真是怂到不行的。
……没办法，林海顶多就是脑子好使些嘴皮子利落些，但林海到底是能用嘴皮子磕死他呢还是用脑子绕死他？
都不能对吧？
但此时的，对面的, 那些碗口大的拳头……就能了。
所以诚惶诚恐到忍不住都要尿裤子了的贾琏这时候反而对林海露出了一个讨好到近乎于谄媚的笑容：“哪里就要劳烦姑父了？侄儿自去也就是了。”
林海：“……”
贾琏讨打的时候他固然觉得气不过，可眼下贾琏‘老实’了，他才知道什么叫浑身都不对劲儿。
这骨头软的就像是没有的样子简直叫人想继续怼他一顿怎么办？
林海只将自己的这份冲动压下去, 然后冷漠对着贾琏点点头：“既然如此, 你且去吧, ”
就岿然不动的看着贾琏对自己再三的拜过——那模样是十分之像是舍不得走了——然后才在林家下人的三催四请之下不情愿的离开了。
林海：“……”
他就坐在厅中想了一想, 想得那些咽下去的茶水似乎都重新在他的口腔中泛起苦涩的滋味了：“夫人呢？”
林家下人不少, 随侍在林海这个主人身边的下人就更不会少了，因此虽说很有几个下人都‘参与’到送贾琏出门这事儿里了，依旧有人留在林海身侧。
此时听闻林海提问, 有人忙不迭的道：“老爷您可是糊涂了？此时夫人必定是守在小姐那儿呢。”
这话倒是很有些不客气的意思, 只若说话的人是陪着林海一路长大从玩伴到书童再到林家管事的话……那不客气也就是因为亲近了。
因此林海听了, 不但不以为忤，反而也顺着这话儿笑了：“可不是气糊涂了吗？这几日本就揪着心了，今儿还遇到这么一位不速之客……唉，也是人老了，要搁在以前，哪里就会因这些许的事物搅动得头昏眼花？”
那管事儿的听了，也不见惶恐，而是摇着头道：“老爷今年才多大？旁的不说，只说小姐如今才会说话儿呢，您要是现在就道老了，那等到小姐长到能嫁人的年纪了，您却又要如何才能形容自己？”
这下，便是林海也忍不住了，只噗嗤一声就笑出来了。
可笑声之后，他竟是克制不住的就在心中叹息一声。
毕竟他的年纪……可着实算不上年轻了。
旁的人家在他这个年纪不说都能盼着第三代的出生了，至少儿女的岁数也该有总角之年了吧
哪会像他，不但儿子的影子都看不到，连女儿……也仅仅是牙牙学语。
这使得林海有时都忍不住自我怀疑：他这辈子……真的能看到儿子吗
——不，他一定能看到！
林家是数代单传不假，但再是单也有传啊！可要是林海生不出儿子，那林家可就要断在他手上了啊！
这年头的人对‘传承’还是很重视的，这重视不但表现在后人需要用我爸是谁我爷爷是谁我祖宗是谁来对人装逼，也在于那些死去的前人，还需要这些后来人的‘香火供奉’——不然在人世间作威作福了一辈子，等到底下却要因为没有后人供奉饿肚子？这样的后代要来何用
更别说是没有人能供奉的情况了。
自然了，虽说大家都有生儿子的需求，但最后能不能生出儿子来……还要看命。
所以就有招赘或者过继等等折中的办法。
但林海不想这样。
他到底还是想看到自己的亲儿子继承自己的家业的。
所以他要看到自己的儿子出生，他也要守护自己的儿子成长——
首当其冲的，就是迈过去眼下的这个坎儿！
这个由程铮给出，并且很可能因贾家而开解的坎儿。
……
什么？要借贾家过河又何必这样对贾琏？
只因林海知道，这贾琏可不是一个‘好相与’的，贾家固然是一个能帮自己过河的石头，但也是十分有叫自己一脚踩滑，再整个儿跌进去的泥水坑！
——不可不用，也不可就用。
林海：“……”
他又默然了片刻，面上的神色似思索又似茫然，这样的纠结也使得那在他面前很有几分脸面的管家都有些不敢插话儿了。
如此静了一静，众人却遽见林海仿佛破釜沉舟一样坚定了面上的神情，然后整个人更是就着这股子劲头豁然起身：“我去见见夫人。”
是的，见夫人。
见贾敏。
无论林海要不要用贾家又因为‘用’有什么样的后果，他都不会刻意隐瞒贾敏。
因为她不但是贾家的女儿，更是他林海的妻子！
他们共进退。
且这个进退，也并不是用来叫贾敏为他牺牲的——
如果贾敏不愿意，那他不是不能放过贾家这样一个大好的机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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