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下午第一节就是体育课，午休结束到第一节课上课有十五分钟的间歇。午休铃打响到现在才过去了八分钟，七班的人都已经走了个精光，偌大的教室里只剩下盛午一个人。盛午坐在角落里，一只手撑着下巴，一只手转着笔，他当然记得陆一宁让自己体育课都去辅导室写卷子的事情，但是经历过陆一宁一边备课一边盯着自己做作业的悲惨周末，现在有点迈不开腿。当然，也是为了等某人亲自来请。
正出神，盛午右前方的玻璃窗被敲响，他转头，果不其然对上的是陆一宁过分和蔼的笑容。
现在倒是健步如飞走得很灵活了。
盛午在心底道。陆一宁本来就是小伤，没两天功夫就好了，只是自己啊，盛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左腿，认命地把一叠学习资料从窗户递给陆一宁，自己支起拐杖出了教室，一路跟着陆一宁进了辅导室。
“你把今天的卷子拿出来，第4，第9，21，35题不做，回教室以后在黑板上写一下。”
“哦。”盛午拔开水笔的盖帽，在试卷上龙飞凤舞地写下了自己的名字，提笔就要做第一题，却被陆一宁拦住。
陆一宁从盛午那叠资料里抽出了物理五三，“今天的物理作业何老师叫你们限时了吧，正好，这节课把物理作业写了，下课我来验收。”
“那个我......”
“加油吧，乖。”
陆一宁摸了摸盛午的头，毛发倒是极为柔软，触感嘛，像在撸一只狗。颇煞风景的是，这只狗还不是很乖巧地瞪着他。他轻声笑了笑，折身往回走，替盛午掩上了门。
盛午的笔顿在半空中。物理作业他午休的时候就做完了，他只是在陆一宁说完那四个字的瞬间，突然回到了十六岁那个下午，重新感知到了在被附中的数学老师一通说教后扶住自己的一只手和同样的那四个字的温度。
他叹了一口气，把五三放到了资料的最上面，重新抽出了那张数学试卷。刻意落下的那些功课，该补回来了。
一墙之隔的数学办公室的门被打开，董悦转着一个篮球走了进来，看到了坐在最里面的陆一宁，说道：“诶陆老师啊，你们班的盛午怎么没去上体育课啊，都没人和我打配合了。”
“运动会你不在，他腿受伤了，上不了。”
“哟，稀奇了，他在教室吗，我去慰问一下。”
“没，被我抓来了，隔壁写作业呢。你有空啊，去帮我瞟两眼。”
“成。哎呀，您实在真的肯为盛午花这么多心力。”董悦把篮球放回柜子里，大大伸了个懒腰。
陆一宁改PPT的手停了片刻，多费点心不算什么，只要他好就够了。
董悦坐了一会，从抽屉翻出罐可乐，走进了辅导室，盛午正埋着头在草稿纸上写证明过程。董悦看了看，没多说什么，把可乐往他桌上一放，就推门出去了，一回到办公室就大声嚷嚷：“陆老师，盛午现在学习劲头很足啊。他刚才做的那道题上午刚有人来问过我，辅助线是难添得很，我看他也换了两种方法了，有毅力有毅力。”
“他在做数学？”陆一宁问道，也没等董悦回答，已经自顾自走出去了。
辅导室的门又被推开，盛午只以为还是董悦，低着头说，“谢了谢了，我现在还不想喝。”一只生着笔茧的手指却突然压在他试卷的左上角。
“做题的时候脑子不要太死，辅助线没法解决的话，建系吧。”
“这不是考试，我不想一条路子走到底。”
陆一宁愣了一愣，这样的话他在课堂上也说过，而且还是为了教育班上那些做题从不分析情况只知道图不费脑盲目建系的同学。只是，他没想到，盛午确确实实在践行他的话。
“而且，我已经解出来了。”
盛午把草稿纸往陆一宁的方向一推，陆一宁拿了起来，虽然写得简略，粗粗一看也知道他的思路是对的。他的字依旧很飘逸，草稿却打得干干净净，隐隐能看出落笔者极其冷静的思索过程。
陆一宁不知为何感到背后一凉，盛午，仿佛一直都不是一个差生的典型模板。
“宁哥？”
“啊，挺好的。你继续吧。”
陆一宁有些神不守舍地迈开步子往外走，又被盛午叫住，“物理之前做好了，你没来得及听我说完。”
“知道了，你会自己安排就好。”
盛午微眯了眼，看着陆一宁同手同脚地走了出去，一道题而已，宁哥在想什么？
“董悦，”回到办公室的陆一宁靠着门平静地开口，“你觉得一个学渣突然努力学习是什么样子的。”
“就是，醍醐灌顶，大彻大悟，痛改前非，天天向上？”
“你成语学得不错。”陆一宁无奈地笑了笑，“那会不会，让你有一种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的感觉？”
“你说态度吗？那肯定的吧。如果说成绩的话，那不一定了，也有的是阶段性的啊。你在说盛午吗？”
“没......”
陆一宁摇了摇头，看了董悦一眼，“没事，你继续批作业吧。”
到底是哪里，是哪里，让自己觉得盛午身上有种说不出来的奇怪呢？
盛午把视线从紧闭的辅导室的门上挪了回来，放下笔，从一摞试卷中间拿出了一个折叠的牛皮纸袋，缓缓从中抽出了一份档案，雪白的打印纸上每一行字都黑沉得格外清晰。他的手指滑到年龄那一栏，慢慢闭上眼，似乎感受到那极为单薄的两个数字——“29”正微微凸起。
他将纸张横过来，不带多余一点力气，那几张纸就对半裂开。盛午的目光很飘，没有落在某一点上，手上的动作机械性地重复着，直至再也撕不动为止。他起身出门，走过长长的走廊，转弯，把碎纸片扔在楼梯口的垃圾桶里。很快，保洁阿姨就会来更换垃圾袋了。
上课期间，这条走廊向来空旷，盛午那一声轻巧的哂笑如同无形的空气一般，无情地肆虐了每一寸角落。他的手心里还攥着一张材质不同的硬卡纸片，露出来的一角上用仿宋体三号字明明白白地写着四个字：匹配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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