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丽华左右看看，在大家的目光下渐渐红了脸，有些羞愧，更多的是悲愤。
她咬咬牙，从队伍里退出来，主动走到炼瑶面前：“我……不是想占便宜。而是我们家已经分开开火。虽然还是住一起，但不能算一家人。”
这事炼瑶倒是不知道。她朝不远处的村长看一眼，村长抽着旱烟点点头，表示张丽华没有说谎。不然，他一早就将人赶出队伍去。
炼瑶皱着眉，有些不解。
她其实对巫家人并不了解，唯一知道的是他们对不起师兄和他妈妈。不过就几次有限的接触，巫四齐和杜兰是当真让人厌恶，而张丽华向来不起眼，她也没太多印象。不过看面相，倒是比杜兰那副刻薄泼辣样要平和很多。
张丽华见炼瑶久久不语，心里有些发慌，一急之下，许多话就顺嘴说出来：“炼瑶姑娘，我知道，凭我公公他们一家以前做过的事，我们没脸来吃这个肉。但是海华是真的知道错了。当初那样对庆峰母子，他就不愿意，可是他顺从惯了，没办法。我不是要替他说好话，错都错了，说什么也没用。可是家里还有两个小的，佳佳还小，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可这一冬天都没怎么沾过荦腥，身体营养哪跟得上？我也只能厚着脸皮过来领一份。”
一番话说得情真意切，让炼瑶微微有些动容。仔细一想，其实巫海华这一家，她倒没觉得特别坏，至少比他哥那一家要好不少。
张丽华两口子一向低调，事事都不出头，以前，大概也只是跟着来，并不是自己主动打坏主意。
而巫庆阳她还记得，一个挺开朗阳光的男孩子，她更记得过年时，他站在师兄面前，说想要拜师兄为师时，那双亮晶晶的眼睛。这样的人，应该也坏不到哪去。
至于他们家最小的女孩巫庆佳，今年不过才十来岁。以前那些事自然不能算到她头上。
“那你们怎么会分家的？”炼瑶侧头，不解地问道。
村里一般家里有老人的，兄弟是很少分家的，不然会被人说不孝。
张丽华低头擦掉脸上的眼泪，表情有些难看。不过事情已经到这地步，藏着掖着也没什么意义，所以她没想太久，就将家里的事说出来：“公公一向偏心大哥一家。有什么好的都要先紧着他们家来。海华嘴笨，只会埋头做事，每次吃亏也只闷在心里。以前这样就算了，反正也饿不着。可如今这世道，一口吃食多要紧？家里嫂子当家，盛碗饭，他们家都是压得紧紧实实，我们家就只松松冒个尖，还好象我们多吃了一样。”
“好不容易桌上见一回荦，刚上桌就被她扒到自家人碗里，我们家庆阳和庆佳只能捡点碎沫子吃。我们大人无所谓，能饱肚子就成，可庆阳一个半大小伙子，佳佳才十岁，只能看着他们家吃肉，自己吃着干巴巴的饭，我这心痛啊！手心手背都是肉，可差别怎么就这么大？我们佳佳晚上想肉都想哭了，被听到还得挨顿骂。”
“地里的活，嫂子说要照顾公公没时间，大哥说腰疼，侄媳妇要照顾侄孙子，庆美从小身体不好，他们一家只出一个半劳力，我们家就得一个不落。好容易让佳佳留在家里，他们居然让她去烧水做饭伺候他们那一大家子。有这样当长辈的吗？他们家姑娘是块宝，我们家姑娘就是根草？凭什么让他们这么作践？”
“我也是豁出去了，拼着几十年的老脸不要，我也不能让我的孩子被人这么对待。要不是现在没办法砌墙，我都不想跟他们住一个院。自从分家后，防我们就跟防贼一样，生怕我们家占到他家便宜。我再没脸没皮，也不稀罕去拿他们家一根草。”
张丽华向来话不多，没想到这一说，一口气从头到尾都没停一下，可见是被压狠了，才会这么急切地想要宣泄出来。
炼瑶只听得目瞪口呆，没想到这一家人还有这么多曲折在里面。听到张丽华苦楚又悲愤的诉说，心里的天平就渐渐倾斜过来。
见炼瑶露出同情的神色，张丽华心里悄悄松口气。
其实她之前没想过要在大庭广众下将家里的那些个事说出来，但是被杜兰连斥带骂，也是被激起心火。加上她想趁机将两家彻底分开来，好在大院面前争取到一点好印象，以后能多得他们一点照顾，便顺势而为一回。
这一点小心机，炼瑶显然是没看出来。反而对她颇多同情。但是她刚松口气，一转眼，就对上一双乌沉沉的眼睛，心里顿时一跳，全身汗毛都竖起来，只以为自己的心计被发现，今天只怕是讨不到好。这么一想，整个人不由颓丧不已。
然而下一句却让她犹如升上天堂：“说这么多做什么，再不排队就没你的份了。”
张丽华又惊又喜，眼眶一热，哽咽着说道：“谢、谢谢你们！以后，有什么是我们能做的，尽管叫我们。我实在，实在是，没办法，家里还有两个孩子，我得为他们着想……”
巫庆峰转过脸，一副不愿多理的样子。炼瑶微微弯起眼角：“你要想砌墙，我们家上次建房还留了些砖和水泥。”
张丽华没想到炼瑶会这么说，愣了会神才明白过来。顿时心里一阵激动。
当初分家的时候，公公说要跟着老大过，所以家里大部分东西连房子都给了老大一家，后来新建的房子全留给大哥家，自己家就只得了原来老宅的那一部分。
当时她和巫海华的想法差不多，只要能跟大哥家脱离，哪怕吃点亏也行。可是就算后来分了家，可到底还是一个院子，抬头不见低头见，有很多事情就很难说清楚。况且大嫂不是省油的灯，有事没事总爱盯着自己家，连吃个饭都被会指桑骂槐地说一顿，弄得一家人都过不好。
若是有个院墙隔着，两家彻底分开，自家想怎么过怎么过，再不用担心被大哥大嫂压在头上。只是光这样想想，张丽华就觉得自己全身轻了二分。
于是她果断点头：“那就多谢了。一会我让海华去你们家拖砖。”
炼瑶点头答应下来，然后冲张丽华挥挥手：“你还是赶紧去排队吧。”
张丽华再三谢过，这才踏踏实实站在队伍里，安安心心等着轮到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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