恼人的电流声弥补了一段尴尬的空白，严弘重新扯开耳机线，食指压在接口处，将线绕了一圈又一圈然后细心的一点点抻直，恼人的电流声终于消失不见了，“没上课？”
“老师请假了，今天上自习。”，这种小谎司纹随手拈来，听起来毫无破绽，接着“你还没说为什么不理我呢，严哥?”
“嗯？回老家了，没看手机。”
司纹不满地拉着长腔，“哦——”，仅仅听声音，严弘都能想象得到小朋友皱着鼻子挤眉弄眼的模样。
严弘自己都没有察觉到沮丧的心好像被天鹅绒布层层包裹了起来，那些裂痕藏起了锋利的边缘刃口，大脑在偶尔产生的幸福感中自我调节出一种悠然自得的假象，掩盖住了那些落灰的糟糕的日常。
严弘低声笑道“今天就回去了，算我的错，给你道歉行不行。”
“几点的车？”，司纹接着问道
“挺晚的。”。严弘估算着说了一个大概的时间，笑着说道：“去上课吧。”
挂掉电话，司纹的心思早就飞出了教室穿越了时间，直接跨到再次和严哥见面的时候。托着腮嘿嘿嘿的傻笑，哪里还记得两天前自己发誓：再也不理这个大骗子之类的话。
程枫刚睡醒，翻身的功夫看见前排的司纹托着腮，肩膀还时不时抖一下，随手扯了半页废纸龙飞凤舞画上几个字，扭成了个纸团，瞄准他那头蓬草似得头发，‘嗖’得砸了出去
“嗯？”，司纹一个激灵猛然回头，看见程枫趴在桌子上坏笑，抬手在后脑勺扫了扫，抓出来一颗小纸团。
“你发羊癫疯了？”，癫字不会写，扭了几个黑团最后用拼音代替了。
司纹背过手，冲程枫的方向比了个中指，重新扯了页演草纸，用书遮住给他写回信。
“孙姐在我旁边，不能玩手机，晚自习不上了，去接人，你拉着地瓜去吃饭。”，写好后，回过身装作借笔的样子，传给了后座，后座心神领会的点点头背过手传给下一人，宛如火炬交接依次传递，最终安全抵达到程枫手上。
“谁呀，劳烦大佬一亲自出马。”
“我严哥。”
“哎呦，出息，人家又搭理你了？不寻死要活了？不装深沉了？”
“去去去，哪儿都有你。”
两人在孙老师眼皮子底下一来一往，把纸条传的风生水起，不知怎么前排的杜昱也得了信，加入了纸条群聊。
三个人攒动了大半个班的人给他们做接线员，放眼望去，趴着睡觉的人顿时少了许多。司大佬宛如八条腿的千年蜘蛛精坐在老巢织了一张隐形的大网，手里的线动一动消息从教室最东传到最西。
“你小爸不是因为知道真相所以生气不理你，而是回家了？”，杜昱问道。
虽然已经知道了真相，可当初那张父慈子孝的照片实在深入人心，于是几人照旧这样喊着。“那道歉信他看见了吗？”
放狠话归放狠话，怂是认真的怂，昨晚司纹辗转反侧睡不着，大半夜打电话把杜昱叫起来谈心，在他神志不清的指导写了封道歉信，洋洋洒洒三千字，目测看哭个小姑娘不成问题。
一句话兜头给司大佬浇下一盆冷水，完了完了，忘了那封情真意切的道歉信了，安静的像是个蓄势待发的角斗士，肌肉充血青筋暴起，就等着对手出现给他措手不及的致命一击。
“我靠！超时不能撤回？完了完了。”，司纹余光瞄着老师，单手捧着手机，恨不能把屏幕上的字一个一个扣下来塞嘴里嚼烂吞下去，让它们永远不能面世。
程子接着出主意给他传纸条道：“别怕，你看见他就哭，嚎啕大哭就地打滚，就算他忍心看你一身灰也没处下手了。”
“你小爸又不会揍你，大不了认下就是了。”
“说什么说的这么起劲，站起来跟大家说说。”，孙老师走到杜昱旁边，一弯腰截住了新鲜出炉的纸团，打眼就看到几排后司纹同学脚下的各色纸团，而本人正一手握手机一手翻书。
“没，没什么。”，杜昱站起来两手背在身后卖乖：“老师，我错了，以后不敢了。”
孙老师没在意杜昱说什么注意力全部放在了那张纸条上：小爸，挨揍…我的学生到底经历着什么水深火热的生活！必须家访！刻不容缓！
“司纹下课来我办公室！”
“啊？”
司纹一头雾水站了起来，明明杜昱被截胡，怎么又牵扯到自己身上了，倒不倒霉啊！
所谓三人成虎，孙老师认定司纹受到虐待而担忧不已。而谁能知，传闻中的暴力小爸此刻正因噩梦折磨在火车上冷汗涟涟。
梦中的自己又回到了那个该死的水库，一步一步走下提拔，水渐渐没过头顶，严弘睁着眼睛看着浑浊的水中人影重重，却分不清他们是谁。
走到中心时小腿又像小时候一般开始抽筋，熟悉绝望感涌了上来，绿水一浪接着一浪将他拍入更深处。
越挣扎下沉到速度越快，胸口像压了一块巨石无法呼吸，抬头望见一片白花花的斑纹，好像是太阳投射下的光影，气泡扬起的泥沙渐渐倒灌入鼻腔嘴巴，水藻草根吸在四肢上，拉着他向下拽。
熟悉的乡音嘲笑着说道：“放弃吧，不要挣扎了，没用的，没人能救得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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