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澈身着林舒短褐，长发扎起垂在身后。四年飞逝而过，她长高了些，原本宽大的短褐如今只是稍有些长，便将袖子挽到手肘处，露出光洁小臂。
此时她正蹲在自家小屋后院的菜地里拔青菜，十指翻飞活儿干得很是熟练。菜是她亲手种的，还挂着露珠十分新鲜。今日适逢佳节，是上山探望师姐的时间，正好做些美味斋菜带给山上诸人解馋，毕竟斗酒大师师徒俩厨艺水平着实不佳，吃不死人已是不错。
林舒的心魔非一朝一夕而成，更不可能一朝一夕拔除。斗酒大师要林舒随他上山修习佛法与《九阳真经》，何时她佛法有成，能将《九阴》《九阳》融成一部阴阳相合的奇功方能下山。大师的要求不可谓不苛刻，特别是后面那条，不但要勤谨努力有悟性，还需有强大的气运可得天机，是以绝大部分人穷尽一生也难以完成。
但林舒还是答应了，她不想狂性大发伤害深爱之人。她定要做到！然后与澈儿平平静静过完下半辈子，这是她唯一的心愿。
师姐妹二人执手相看泪眼，悲伤的气氛似是永诀。斗酒大师满头雾水，看不下去对龙澈道：“怎的生离死别的？想她就来看她呗。”
咦？！光头们不是不能娶老婆吃肉吗？怎么还允许这种操作？！不要以为我们读书少就骗人！两人齐齐回头不敢相信眼巴巴望向大师，泪水担在睫毛处要落难落。
大师被盯得发憷，满脸无辜道：“少林寺讲究入世方能出世，她是修法又不是出家，可以来探望啊！”
……大师~你太坏了，大喘气神马的最讨厌了！把我的眼泪还我！！！
林舒自此留在山上随斗酒大师修法，龙澈与婆婆不太适合住在寺里，便搬到山脚下靠近市集的地方结庐而居。平时随婆婆学做菜持家，没事儿了弹弹琴唱唱歌，晚上练武读佛经，后来也学林舒在屋后种几颗菜养几只鸡。日子与当年在终南山上并无不同，若不是林舒不在身边，龙澈都要喜欢上这儿了。
因着害怕频繁探望会打扰林舒清修，龙澈与婆婆只能在重要年节时候缝几件新衣做好饭菜上山。林舒每次都笑吟吟端坐于前对她们关心叮嘱，举止与平时并无不同。可每次斗酒大师与觉远都寸步不离陪在身边，她便知道林舒还是没好的。
……其实有点像探监，龙澈无奈叹息。
这些年林舒更不好过，起初见不到龙澈后她半点冷静不下来，性情几可用残暴、冷酷、乖戾形容！听斗酒大师讲经说法烦躁得要死，恨不得一巴掌拍死他！有几次她真这么干了！可惜打不过，被人按那儿继续强迫听讲。
中间有一阵子她着实疯了把，和上次疯法还不一样。据说暴力倾向极为严重，要搁现代精神病院准是套拘束衣强行灌药的高危分子。斗酒大师只好把她关进后山山洞，每日大部分时候在外为她讲经，定期进去喂她吃药。
林舒根本不清楚自己当时是何种状态，她的意识与身体完全分离了。意识陷入幻境，仍是从古墓起步，过的却是另一种人生——野心超过左冷禅、阴险碾压岳不群、心机不输任我行、狂傲盖过东方不败。
在幻境里她大杀四方为所欲为，满足了人类所有阴暗面的欲望。最后称霸天下，坐拥美人江山，钱是流水价地花，连继承人都十分优秀，可即使所有欲望都得到满足，她心里有块儿仍是空落落的。
这种失落感终是让她从穷奢极欲的怪梦中醒来，重见龙澈的刹那她明白了原因——三千后宫里没有龙澈，万里江山中也没有龙澈。是的，没有龙澈她便觉不出快乐……
从那之后，她一下变了个人，开始认真与身体里影子般的自己搏斗。虽然什么都没说，可大师知道她是怕了，害怕因为自己而永远失去在外等候的那人。
摆正心态便好办许多，几年里林舒与大师教学相长，后来又发现彼此都与杯中物有缘——林舒爱酿酒、大师好喝酒，你来我往不是师徒却已胜过师徒。
林舒心中一直有个疑问，有次与大师品酒时问道：“我印象里僧人都不沾荤腥不近女色，劝别人更是一个劲儿的，大和尚你好像不太一样啊？”
大师大笑：“和尚也是人呀~你这疑问便是我年轻时的困惑。我少年出家，什么都好，就是酒戒不掉，那会儿真是万分苦恼。后来我去灵隐寺参拜一位德高望重的高僧，你猜怎么着？那位高僧是个比我还疯的疯和尚！哈哈哈！他说喜欢喝就喝，何必因杂事自苦，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吗！人生在世几十年，有的事不能不较真，有的不能太较真。就像修佛，心中有佛，处处是佛时时是佛。心中有魔，穿上袈裟秉持戒律，仍然是魔成不了佛。”
闻言林舒沉思片刻，抬头坚定道：“我是佛不是魔。”
大师呵呵笑，笑得林舒都不好意思了，然后拍拍她肩膀道：“好孩子，有慧根。”
林舒潜心修法，龙澈虽见不着面却知道她越来越好，总有一天会恢复如初。自己只需安心等着师姐回来便好，反正这辈子她靠给这人了，她不急。
看菜篮中青菜已采够，龙澈拍拍手上泥土，提起篮子起身返回厨房，回头便见林舒笑嘻嘻站在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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