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三留将那人皮抟做个球又抖落开,表情由难解渐渐恢复到平静,折腾了半晌背过身将人皮随意搭在了窗棂子上。这人皮剥落时间已久,边缘处透着光,摸起来也已经有些干硬,绝非是从那小坏蛋身上扒下的。
得知小乞子还活着,段三留心稍稍宽了些,可一想到央哥哥又忍不住提心吊胆起来,对着窗外细柳月念道:那人许多年不曾找过我麻烦,为何这会子又紧咬不放?就算要算旧账,未免也拖沓太久。那两个红衣小子说得不无道理,那人该是冲我而来,他们说他会杀央哥哥我原不信,可小坏蛋……
段三留看看假人皮叹下口气,继续念道:哎呦不妙,这一桩桩事倘若叫他知道了,他总是要恼的,他一恼便不笑啦,这可不好。他那样干干净净,心好比着秋月临水,犯不着为这些七零八碎的杂事烦恼。他一想起庆央,心里顿时又痛又痒就像中了蛊似的,脑袋里再装不下其他东西啦。
常言道:一时瞒事事瞒。他二人一个为了保命心口不一,一个脑袋空空——是个稻秆装的枕头。总而言之言而总之,甭管着有心无意,二人之间的间隙总是越走越宽了。
庆央望着他歪歪斜斜的背影,见他一声不吭梗着脖子呆望向漆黑夜空,心下生出一阵不忍,咽了口唾沫,劝道:“好弟弟,人死不能复生,少要烦恼。”,声音渐低,段三留哼了一声继续仰着头望着夜空。
月牙倒悬,流云如水,阴阳交替,世事无常。许是天神打了个盹,才放任魑魅魍魉在人间横行。
段三留坐回庆央脚边,扯起一抹笑道:“小师哥莫怕,不是她。”,他歪了歪头,脸上仍是平静如常,额前乱发在他脸上投下一片暗影。他忽而握住庆央手贴在自己胸口,连声道:“幸好,幸好。”,他手指变得僵硬,几次不得不撇下庆央的手攥拳后才能可以重新握住。他笑着,声音颤抖着,道:“小师哥,你立誓,你写下来。”
却不知是他的胸口太过滚烫,还是自个的手冷得失去了知觉,庆央被握着的那只手如炙火烤,指尖的麻痛沿着皮肤肌理传到心底,昏沉沉只听到前一句“不是她”,心以为是他悲伤过头糊涂了,又听他说什么“发誓,写字”,怪道:“又做什么?宝儿你稍歇息,我们趁夜起脚。”
段三留撇开了庆央的手偏过脸来,道:“哪里有什么,小师哥,歇着吧。”
庆央推了推他的肩头道:“稍稳稳神罢,千万别睡过去。”
段三留闷哼一声算是回应,背对着庆央卧倒,偷摸从怀里掏出片刮花铜片。铜片边边角角生着紫锈,段三留舔了舔拇指在铜片上搓了几下,锈迹慢慢晕开,像极了是铜片中渗出的血。
庆央定下神来环顾四下,瞧着进门处摆着一张供桌,上面东倒西歪摆放七八盏莲花状油灯,正位供奉着尊被砍了首级的金身神像,方知这里原是间废弃的小土庙,可惜这里供奉的神明不知因何缘故被废,如今香火零落无人打理,冬冷夏热臭虫结伴,渐成了叫花子的安乐窝。段三留原来曾住在这儿么?庆央心道,他怎么活下去的。
油灯渐枯,微光摇曳,屋子里一时寂然,只听得见火信子噼啰乱蹦。
段三留终于做下决定,揣好铜片推坐起身,回身冲庆央一笑,道:“师哥,你在看什么?”,他伸手在庆央眼前晃了一晃。庆央回过神,挥袖拍开他的手接着一顿又重新握住,道:“好弟弟,你歇息好了么?冷不冷?困不困?”,他将身旁破絮推将去,转念又记起这是小乞子的遗留之物便悄悄使脚扯了回来。
段三留歪了歪头避而不答庆央的问题,转而道:“小师哥,你随我来。”,他将庆央拉至佛案下,一手遮住庆央的眼睛,一边蹲身拂开头顶蛛网,“师哥,瞧瞧。”,他从香灰堆里扒出个木盒子,献宝似的捧给庆央,笑嘻嘻道:“这是你的。”
木盒子里有掉了珠子的发簪,松了弦的弹弓,缺角的铜镜,还有七八颗铁莲子,最下面竟还有条断了线的黄绸带。段三留将黄绸带拿出来在庆央头上比了比又塞进他手中,笑道:“好看的。”
庆央从中捡出根碎花簪子,道:“我原也有这么一根的。”,他将簪子上嵌着的碎玉一颗一颗掰了下来,小心塞进腰带中,道:“后来怎么也寻不到了,也不知落在哪儿了。”
“春……春来楼。”,段三留止住他剥落珠子的手,歪歪头道:“都,全都存着呢。”
庆央立刻明白过来,原是这小子早些时候跟在他屁股后拾的漏,故而笑着纠正道:“来春楼。”
段三留忽而没了笑意,将脸在木盒子上贴了贴,而后扁着嘴塞进庆央怀里,道:“给你,都给你!”
庆央愣了一愣,道:“乖乖,又不是要分家,你留着便是。”
段三留没有言语,又从怀里掏出偷拿的杨云的纸扇,北定王爷的木牌,书简,一并塞到庆央怀中,大有一副恩断义绝的架势,道:“你喜欢的,都给你,都给你!”
庆央见杨云的扇子失而复得,忍不住咧嘴夸赞道:“乖儿,真有你的。”,哪里顾忌到段三留的小心思,连忙钻出案底将扇子捧到灯下辨认,见果然是杨云遗物淡月色眉梢立刻弯了起来,眼底闪出星光,笑道:“好弟弟,难为你还替我想着。”,话毕,心底隐隐念起此前想要烧死段三留或可做个替死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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