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寒食正节,常灵玉早早熄了蜡烛闭了门窗,就连贴身的丫头也赶去了外室伺候。又恐怕窗外看着亮光母亲遣人来问,偷偷使银剪子将灯芯剪的短短的,烛光只有豆粒大小。徒自秉灯将柜中灿烂衣衫翻遍,一条条一件件堆叠在床上依次凑到镜子前在身上比划。挑来拣去,最后选定的还是一早叠放在枕边的那件拖泥晚霞云裙。
只待明日……写了上冢地点的字条并他要的信儿已折好叫丫鬟递给了海大哥,到时候再按计引他与爹爹相见,海大哥博学多识又是医馆的郎中,不怕爹爹不同意。这衣服……海大哥看了定会欢喜。常姑娘将霞云裙仅仅抱在怀中痴痴发笑,脸上飞起一片红晕鼻尖泛出细密的过汗珠,比她亮闪闪的衣衫还要美些。
哎呦,衣衫有了,袄要配哪件,鞋子又要配哪双?金钗又要戴何样式的?香囊又要配什么香?齐全了可放对了位置?明儿个万莫要摸错了。常姑娘反复起来检查了千万遍,仍旧不放心,非将衣衫金钗罗袜叠放枕边,一回身一睁眼就能瞅着,一抬手就能摸到才算了事。
直折腾到二更时分,常姑娘困极累极倒在床上,帷幔不曾落下便带着甜蜜蜜的笑沉沉睡去,直道梦中还能偷会她小情郎。
忽而一阵凉风将窗子吹开,烛火跳动几下化作了两缕青烟弥散在黑漆漆的夜中。
寒气入户,常姑娘紧了紧身上的被子将醒未醒,忽见月色照着对面白墙上忽而跑过一道瘦长人影,遂展娇颜嗔笑道:“冤家,明日相见你与我爹提了亲,还怕日后见不到?何苦这会子又翻墙偷着来寻我,人多嘴杂的也不怕人瞧。”
话音落,屋子里静悄悄没有回应,常灵玉一个激灵坐起身,怯生生叫道:“海大哥?”
喀喇喀喇……
木窗晃动,阴风恻然。淡青色床幔不知何时被吹开正随风鼓动,乍看之下宛若灵堂素缟。常灵玉唯恐惊动了贼人,贝齿紧咬朱唇慢慢挨向床内,小拇指冷不防碰到根冰冰凉的金钗立刻翻手握在掌心中轻声问道:“何人在此?”
一脸问了四五回不见有回声,时逢二月末,风都带着刃,常灵玉握着金钗的手已冻到青紫发麻,心道:不过风吹开了窗子竟叫我自欺欺人吓唬自己这多时辰,到了明儿个上冢气色不好可如何是好。
心一横,握着金钗跳下床榻,赤着脚疾步跑到窗前“啪”的一声合上了窗子,月色被拦在户外,屋子里顿时陷入黑漆漆一片。
常灵玉提心吊胆的观望一番,未见异样便走到床边矮柜前,重新点盏小油灯,从褥子里摸出枚青铜钥匙打开矮柜,拨开掩人耳目的诗集画册,看到那叠书信还好好的躺在底层,遂按下心来重新锁好柜子,将钥匙塞回褥子中,油灯随手放在了矮柜上,折身回了床上。
屁股刚挨着床边,便听“滋啦”一声,烛火又灭了。
“谁!”,常灵玉凄声叫道
屋子内外静的可怕,只听得到她噗噗噗的心跳声,越跳越快,越快越响,像是要从胸口破出一般。不怕,不怕,只是风罢了。常灵玉抚着胸口默念道:“阿弥陀佛,阿弥陀佛。”,缓了缓神又点了油灯快步走到窗前,举到眼前耀了耀。但见着两扇花格子窗锁的整整齐齐,透不进一丝风来。
“坏了,坏了,”,常灵玉恍然想起隔天便是清明,立刻软倒在地喃喃道:”列祖列宗在上,孙儿不该败坏常家门风,列祖列宗行行好饶了孙儿这遭,往后再不敢这般,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噗
一阵邪风打着旋儿从头顶吹下,手中的油灯再度熄灭升起一缕细细青烟。常玉灵慌得大喊哭叫道:“爷爷奶奶,玉儿知错了,玉儿赶明儿,不,天一亮就与那奸人断了来往,将书信一并还给他,再不帮他做这害人的营生!玉儿知错了,别杀我!别杀我!”
“爷,奶,那奸人害人的收据还有往来书信共一百一十二封,还有金银共四百一十二两都收在我这儿,明儿个一早我便去报官,孙儿知错了,孙儿再不敢了。”
“祖宗在天有灵,往后逢大年小节孙儿便去庙里吃斋祈福,再不替人卖假药传瞎话,阿弥陀佛菩萨保佑。”
便生外面守着的懒馋丫鬟一早就听得她这边声音,只当她又在与姓海的郎中行那些苟且之事,堵了耳朵当听不着。现觉出声音有所异样也只当他们两夫妻闹性子,床头打架床尾和过会子就好,唐突去劝反而遭骂。于是打着哈欠披衣起身,慢条斯理点灯立到门前轻声叩门询问出了何事。
常灵玉听到门外人语,知鬼怪最怕热闹,因而心中踏实许多脑袋也清明了,只是脚上还发软站不得道,只住了嘴伏地歇息。忽而听得一阵窸窣麻绳摩擦木头的声音,一抬头见房梁上垂下一小节绳索,顿时清醒过来,跳脚大叫:“有贼!有贼!”,一边叫着一边跑了去开门。
耳听着门内声音愈发紧急,丫鬟又推门不开这才慌神唤了
“飒!”
一倒立人影忽而从房梁上倒悬下来,脸对着脸拦住了她的去路,手中握着麻绳结做的索套。那人面色晦暗双腮凹陷,只一双眼睛黑到发亮,即便与夜色相媲也毫不逊色。常灵玉厉声惊叫,身子仿佛被点了穴,定在了原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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