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边境小城不喜战
慕怡衣穿上男装。这是一袭冰蓝色的对襟窄袖长衫，衣襟和袖口处用宝蓝色的丝线绣着水波纹。衫脚上翻，被她扎进腰间的靛蓝色宽边锦带中，墨蓝色的长裤塞进脚上的白鹿皮靴里，方便骑马。再以一支海水纹碧玉簪高高地束起头发，打扮成男儿模样，分明成了卓然出尘的翩翩少年。
“备马！”她大步走出门口时，那匹雪白无瑕的爱马----骏风，早已被马房小厮牵过来了。
一旁的贴身丫鬟巧春为她披上黑底缕银丝的斗篷。慕怡衣那亭亭玉立的身形顿时隐于这水墨般飘逸的披风中。
骏风不是高大的北方马种。它是一年前慕维成在山西购买几百匹货运马种时，特地为怡衣挑选的，适合她身高体型的中等马匹，但其脚劲并不输北方大马。
怡衣利落地跨上骏风，跟着江起云和龙威镖行五十余骑，押运着二十车的织锦布匹出发了。
马车两边竖着龙威镖局的镖旗。右首旗上黄色丝线绣着龙虎相争的图形，张牙舞爪，神态威猛。旗子随风招展，显得龙虎愈加威武灵动。左首旗上绣着“龙威镖局”四个黑字，银钩铁划、刚劲非凡。
龙威镖局名震江湖，威名远扬，即使有区区毛贼心存妄想，但一看这镖旗，也自知是不自量力，便心生敬畏，退避三舍。
这一路走来，倒是风平浪静，无甚波澜。
只是路上慕怡衣必须时时提防让人看出她是女儿身。这压力一直是她心头挥之不去的阴影。幸好有江起云在旁边一路照拂她。
想到这，怡衣向江起云投去了感激的目光，江起云回以微笑，明朗温暖。
从小到大，他都如兄长般包容她，照顾她。想到这一次任务完成后两人便会成为夫妻，怡衣的脸上顿时飞上两朵云霞。
他们愈往西北去，愈是远离繁华，举目所见之处尽是荒漠。
这一路风餐露宿，终于到了大宋与辽国的边境小城归义县。
但见街道两边的屋宇鳞次栉比，茶房、酒肆、肉铺等店前，彩旗招展，正招揽着南来北往的生意。
各种胡汉打扮的街市行人中，有做生意的商贾，有看街景的士绅，有叫卖的小贩，有身负背篓的行脚僧人，有问路的外乡游客，还有酒楼中狂饮的豪门子弟等。
真是车水马龙，熙来攘往，川流不息，一片繁荣热闹的景象。
这一路走来，两国间的边境地带都有战争冲击，百姓受到战乱之苦，流离失所，饿殍遍地，我们为此还施舍了不少干粮，可这里怎么丝毫不受战争影响，繁华反倒胜似中原呢？
怡衣心中甚是疑惑。
一行人找了家茶楼坐下，稍作休息。
“这容城、归义二县如此繁华，有赖于地理优势。”说话的正是龙威镖局统领高翼虎。他身长八尺，浓眉大眼，虎背熊腰，虽已过了知天命之年，常年行走江湖，饱经风霜，满脸胡茬已尽数花白，但仍声如洪钟，势如奔马。一看便是个性情豪爽之人。他平日里尧舜千钟，量如江海，但走镖时却谨慎细心，滴酒不沾。
“自签订了澶渊之盟，以拒马河为界，辽国对北岸的容城县、归义县有实际控制权，而南岸的二县归属我大宋。但两国对外宣称的时候，都说整个容城县、归义县全属本国。不过对当地的老百姓来说，他们才是全部容城县和归义县的统治者。”高翼虎爽朗地笑了几声，“如此一来这里变成缓冲区。这两个地方的老百姓倒变得非常吃香，因为两国都在争取此地的民心。”
“如今宋辽形势基本处于势均力敌状态。这两地百姓为两属户吧，按理说既同时要向大宋和大辽纳税，又同时要为两国服兵役。岂不是生活困苦？可我看着，明明是到处繁华。”怡衣听着高翼虎的谈论，疑惑地问道。
“哈哈。实际上并非如此。我大宋体贴此处百姓，觉得交两份税有为难百姓之嫌，故特意免了两属地百姓的税。但后来考虑到如此这般的话，他们岂不是会只认辽，而不认宋了？所以就做做样子，象征性地收个名为‘马椿火牛草税’的税收。但也有严格规定，比如他们不能与辽通婚，不准私自离开本州界。于此，大辽也有此限制，与宋大同小异。”
高翼虎喝了口茶，继续说道：“若遇上荒年，大宋和辽国都要为了体现本国意志与争取民心，都纷纷拨出巨额物资进行救助，以体现大国大恩。听说有一年辽国在自己控制内的容城县和归义县实行征兵，两地百姓不满，便弃家投奔雄州高达数万人。雄州不仅拨米粮进行安顿，还写信谴责辽国方面的容城县和归义县管理者。自此，辽国再也不敢让两属户服兵役了。”
“这种略带竞争性的管理对于当地百姓来说，倒颇为有益。”江起云端着茶碗，呷了口茶，语气淡然。
“哈哈。正是。许多其他地方的百姓看到后，大量移民蜂拥而至，也就愈加繁华了。”
此处茶楼的茶水虽不比杭城龙井，但也算清新润口。
一行人休息好后，精神爽朗了许多。
刚出茶楼，众人正整顿马匹货物时，突然一辆装满杂物的板车疾行而来，眼看就要撞上怡衣。
在这风驰电掣的瞬间，怡衣只觉腰间一紧。
好险！那板车与她差之毫厘，径直地从她身旁迅疾驶过。
她睁眼，此时四目相对，但见江起云一双灿若星辰的双眸正关切地凝视着她，满眼柔情。他衣袂飘飘，身上依稀有阳光泻下的金色斑驳。怡衣黑白分明的眼睛，纯净、羞涩，欲语还休，也怔怔地看着江起云，并被他温润如玉的目光锁住。
两人就这么默默地看着彼此，周围的喧嚣都已消失，连时间都仿佛就在这一刻静止......
怡衣没有摔倒。
她被江起云护在怀里，胸口仍在砰砰直跳，心里顿时涌上幸福的暖流。
两人虽青梅竹马，但一直发乎情止乎礼，从未如此时这般有肢体接触。
怡衣倒是有些感激已驶远的板车了。
“小......少爷，你没事吧。”身着男装，小厮打扮的巧春一声惊呼，吓得脸都白了。
江起云恍然一醒，这才松开慕怡衣，神情恢复淡然。
彼此都松了一口气。
“大家没事，就赶紧上路吧。”高翼虎大手一挥。
一行人继续往燕山一带前行。
慕怡衣他们未曾注意到的是，此刻暗处有一双犀利的眼睛，如鹰隼般，正盯着他们的一言一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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