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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就到了四月二十日，离婚期只剩下半月。
这天一早，文府就派人来说：“主君听闻公子又犯病，十分挂心，虽不好挪动，但总住在驿馆也不便，时候也耽搁不起了，请您住到西吴宫里去，嬷嬷们还要教规矩，多少学一点。”
我停下画笔，白鹿纸上是两尾淡红色的小鲤鱼，在水中游动，如活了一般，颇为可爱。怔然看了一会儿，我又用几笔在他们头上添上了几片莲叶，并一朵荷花。
外面那人又说了一遍，我搁下画笔，回道：“执事请先回去，我随后就去给主君问安。”
他道：“公子不急，外面天冷，请穿暖和些。小的就在外面等候。”
我便起身，姚阿姆小心翼翼地服侍我穿衣，现在肚子瘪了下去，也不需花费许多时间束腹，但总觉得里面还有动静，我将手放上去，静静停了片刻，一片平坦，也如死水一样，只不过又是脑中的错觉罢了。
那晚我还是高估了自己，以为自己一人就可以处置了。后来是拴在后院的苍耳，许是闻到了血腥，它冲着我的屋子狂吠，父亲本就不放心，敲门后无人应答，门也闩着，不得不闯进来，这才看见了我在浴桶里的那般样子。
闵先生说出了许多血，好在还年轻，又是头胎，身体好歹有几分底子，吃睡了几日，就能下床走动了。
他还是叮嘱道：“坤元娇弱，你此前还受过鞭伤，已经有漏胎之症，时有流血。现在又吃药强行催产，于身子根基有大害。”
又道：“三年之内，切不可......再受孕。但避孕那些药，太过寒凉，本身也有毒性，最好不要吃，否则终身都要受亏了。”
我问：“那可有药能让我变作与常人一样？”
闵田峰脸色一僵，道：“人生有形，不离复阴阳。坤元、乾裔和中生皆为自然之造化，各自身体都十分精妙，重在阴阳平衡。而坤子，虽是男儿形态，体内却阴盛于阳，十分微妙，故多羸弱夭折。若要强变，就是违逆身体之纲，在自戕了......”
我见他一脸忧愁地看着我，笑道：“我只是好奇，原来竟是这样不好......”
他道：“老夫从医三十余年，也见过几个万分要强的坤子，喝了闭结的毒药，生生断去潮期，但他们都在年纪轻轻的时候就缠绵病榻了。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生来如此，也算是老天给的，是这样还是那样，总有几分道理，不可随意对待。”
“......”我恍惚了一会儿，除去他说的原因，世人对坤元趋之若鹜，也是因为坤子能生育乾子，使家族继续繁荣昌盛。坤子不男不女，若是不能生育了，就连常人也是不如的。
我道：“晚辈受教了......多谢先生。”
闵田峰道：“发生此事，老夫也只能尽量帮你把身子调理好，心里的病，还是要靠你自己放下。”
我点头，试探问：“秦先生走后，缪黎馆无人执掌，您可有留在晋城的意愿？”
他叹气，“我一把老骨头就不去蹚浑水了，先前也是与你父亲有几分交情才来的。再说秦一坷的那个野徒弟听到讣告，紧赶着回来了。过段时间你需不着看病用药，我就回永州去。”
我道：“先生原有自己的打算，是晚辈多言了。”
秦一坷从前的确收了个徒弟，但几年前，不知为何离开了。若是肯回来接手缪黎馆，也是不错的。
姚阿姆给我穿好中衣，怯怯问：“二少爷，腰封……”
我道：“系上吧。”又加道：“紧些。”
不多时离开驿馆。马车驶过缪黎馆时，我听见吵闹声，掀开帘子看，几个药童拦在门口大骂一个身着青衣的乾裔青年。
“白眼狼！先生死了你就巴巴地赶回来，到底安的什么心？！我见愁告诉你，缪黎馆绝没你的份！趁早死了贼心吧！”
那乾裔道：“我就是回来祭拜先生，谁要你们的东西......”
话没说完，就被当头泼了一盆冰水。看他的身姿，像是有几分行走江湖的武功，但也没有还手，抹了一把脸，愤然离去，走了几步，却又返回，干脆跪到大门前磕起头来，末了道：“他们这些兔崽子不让我进去，在这里给你磕头，就算拜过了！”
那些药童听了，又纷纷举起手中的扫帚抹布去喊打追撵。
“......”医馆尚且有本烂账。我正打算不理会，忽然听见旁侧飘来婴孩的声音，原是一妇人抱着小儿经过，我不知这样大小的婴孩儿有几个月了，他见我盯着他，咯咯笑了起来，我扯了扯嘴角，却怎么也笑不出来，只觉钻心地疼，连忙放下窗帷避开。
一路出神，到了西吴宫，李夏将我带至岚安殿，进去时，李徵钰正与人说话，此前对任何人，他都是慵懒地靠在椅子上，这次却是站着的，来客应当非比寻常。
我在帷幕的缝隙中看见那人，是一位白发的异族老者，身躯高大，手执木头削的权杖，一双蓝色的瞳孔尤为奇特。不难猜到，此人应该就是传说中的北狄萨满大巫缊纥提了。
“伐灼绝不同于阿史那，他不想给大启引来战火，但他也是一位年轻的君主，需要战胜强大的敌人来向族人证明他有能力保护北狄。”缊纥提神色凝重，中原话竟然十分流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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