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三和苏二的一个小番外，回忆，有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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延平二十年，在先皇驾崩后的第九个秋天，江南西道的峡江城的平静再次被打破。数百衣衫褴褛的人护着一辆马车缓缓从官道上走到了城门下，如一股浑浊而又势不可挡的洪流。
时任县令韩志尚站在城楼上，看一眼那洪流，擦一下额头，看一眼那洪流，又跺一下脚。
这是个小地方，从前大启又太平，便是延熙之乱，也与这里没关系，是以城墙塌了，历任父母官都懒得修葺。韩志尚也生于先皇治世，与大多文人一样，作作诗句针砭时弊还行，看现实的眼光却总归有些文人意气，不长远。
三王之乱在一夜之间席卷各地，纷乱四起，眼见流民、匪患都起来了，他才匆忙放下纸笔，提起官袍，带城中百姓用黄泥将城墙的几十处破洞填上。
最近得到的消息有两条，一是秦王又败了，二是秦王又来了。这队人马就是秦王残兵，那马车中坐的，应是秦王。一方封王竟沦落至此，着实令人唏嘘。
韩志尚眼下有两个选择，一是不管，看这几百人精疲力竭的样子，应该也不可能还有力气攻一次城，赵王殿下已经要在临央荣登大宝，他不必给自己惹这个麻烦，断送仕途和前程。
二是开城门迎入。五年前发大水，峡江城正处洼地，农田全被淹没，颗粒无收，秦王受命来治理，为峡江百姓向朝廷要来皇粮，才没有饿殍遍野，是以，秦王在这一带颇有名望，本地不少儿郎也都投入了秦王账下，不知这一战后，能回来了几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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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志尚伸长脖子去看，果然看见了一个，是和三街粮店家的老四。
“韩老爷，你别怕，我们只是借个道！”那小子扛着一面破烂的旗帜，脸色发青，嘴唇干裂，声音却还洪亮，笑道：“当然，能给口饭吃就最好了！”
韩志尚赶紧又把脖子缩回城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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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听咵啦一声，城门竟然被打开了！韩志尚一惊，趴到城墙上看，原是自己的那帮手下“叛变”！昨晚商量时，那些人就叫嚷着要打开城门，迎接秦王。
可迎接了又如何？难道还帮着秦王跟赵王干？已经死了一百多人，还剩下的这点青壮，够不够给人塞牙？这些人就知道匹夫之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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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志尚急得跺脚，但也拦不住，只能眼睁睁看着城中百姓提着各种吃食涌出去。他一边恨得咬牙，一边在脑中构思该怎样向新朝解释，否则一个“助长叛军”的罪名扣下来，别说乌纱帽，脑袋都没了！
......对，就说是秦王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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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内传出孩童的啼哭声，一片喧闹中，很快又隐了。
“王君！”一侍卫在众多农家饭食中选来最为干净体面的一份，奉到马车前，“你看他们......”
车内却传出消沉的声音：“胜负已定。吃完就走吧，不要再给此地招来别的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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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卫无言，恭敬地将食盒放到车檐上，缓缓推入草帘中。没多久，就传出了小孩儿嬉闹的声音。
“辛儿，好好吃，不要闹。”那声音柔和了些。
帷帘被风吹开一角，只见一个如雪团般的稚子抓着白面馍馍，许是吃得高兴了，摇摇晃晃地在车中转来转去，又蹦又唱，“父亲，你也吃！”小孩儿扑到车中的矮榻上，一乾裔男子睡在上面，脸色发白，呼气多，吸气少，已是弥留之际了。
谁能想到这个瘦得只有一把骨头的人就是当年那个英武神勇的秦王李徵云？ 遂川城大败后，这是溃逃的第八年，节节败退，到如今已是山穷水尽，赵王李徵廷在横秋的帮助下彻底平定了北疆，不久就要登基称帝，他们一家的大限就在眼前。
小孩儿将馍馍放在父亲的嘴唇上，等了半天也毫无反应，他睁大又黑又亮的眼睛，脸蛋上显出疑惑，又奶声奶气道：“父亲，吃饭饭！”
白清止涩然一笑，叹了口气，将浑不知事的雪团子抱开。安抚了一阵，小孩儿总算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他叫来侍卫，道：“吩咐下去，在前面的阳康道，各自散了。”说着递出一包用衣服包着的东西，“各位都是好儿郎，跟着我们败到这种地步，我白清止万分愧对，无以为报。把这都些分了，日后隐去从败军之事，寻个正经营生，也不至于落草为寇，再遭缴杀。”
闻言，七尺高的侍卫双眼泛泪，没有去接那包钱财，白清止厉声道：“这是殿下最后的命令。”
侍卫这才抖着手，默然接过。秦王李徵云积劳成疾，已有三天没有走出马车，由王君白清止主事，众人心中都已有数，“王君，我们散了，那您和小殿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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