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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见文东瑜走了，又示意阿轩离开，但这胖小子满不乐意，出去时狠撞了下单薄的少年的肩膀，我不由皱眉，从前竟没发觉过他是这样善妒的人。
但现在也没空理会，便朝周广瑞笑了笑，“阿轩和你一般大，见我喜欢你，吃醋了。”
少年垂首不语，车厢里只剩下我和他两人，他多少还是有些窘迫。
我便亲和道：“广瑞，你我今日相遇，也是有缘。”
“谢苏二少爷.......”
我靠在绣墩上，放缓了语速，“吾等虽人微言轻，但百口相传，也可用一口之言祸国殃民，令千百无辜丧命。此事关系巨大，你可要为自己刚才所写的几个字负责。”
周广瑞愣神了瞬，再次伏跪在地上，“苏二少爷，小的在钦原城卫所就听说过您的大名，不敢撒谎！”
“......”我皱眉，坤子本该养在深闺，出嫁后老实相夫教子，本少爷“大名”都传到那里去了？可真要命。而这少年浑身没有几两肉，眼神又这样诚挚，倒不像在拍马屁或撒谎，更让我觉得不安。
“缘何听见过我的名字？”
周广瑞道：“家里出事前，小的在钦原城酒肆跑堂，小煞神......”说出口他才觉得不妥，连忙改了，“.......苏三少爷常来买酒喝，所以也听过您的名字。”
“......”我眉头皱得愈紧，苏奚辰那小子果真也不是个什么正经的，才过十四就“常来买酒喝”？但我对周广瑞话依旧存了几分疑，并不全信。
“他一般喝多少？”我问。
周广瑞没有料到我问这么细，想了会儿，道：“苏三少爷喝不了几杯，大多数时候都是请几个老卒喝酒驱寒，聊些家常。”
闻言，我心安了几分，看来苏奚辰还会打点人情关系。往南几百里的拜城都这样冷，更别说钦原州那样实打实的北疆边地，喝点酒也无可厚非。
“那他在钦原城辅城营的时候，可有捣乱？”听见周广瑞称呼苏奚辰为“小煞神”，我也知道那小子必定不老实，他十一岁时纠集了拜城几个差不多大的少年一齐去钦原州从军，想来那些同伴也把他在拜城的诨名带了去，看样子还发扬光大了不少。
只见周广瑞神情似有闪烁，支吾道：“苏三少爷......侠气。”
我无奈地笑了笑，将跪着的少年扶起来，让他坐到一张凳子上，“我那个弟弟和你一般大，虽是命好些，但自小就出门在外，也吃过不少苦。他立志要保家卫国，去了钦原城守卫，你也知道他好闹事的性格，混不出什么名堂，家里人只盼着他能好好活着就行。你阿娘带你南下，奔的也是个活命。”
说着，我掀开一角窗帘，车队已经离开城门许久，但正如那些守城的兵所言，一路上都是流民，黑压压的，看得人心惊。
“这些人也是......你既把这件事透露给我，我就必不会袖手旁观，也好不让我那个辛辛苦苦在边地当兵的阿弟白做了他人的垫脚石，你阿娘也苦，枉送了一条命。”
周广瑞眼里闪过一丝泪光。
“只是需得揭你的伤疤，那日所见之事，哪些人，他们的穿着打扮，以至相貌口音，我都要知道，否则无从查起。”
这无异于是让他细细回想母亲被杀时的场景，着实残忍。只见少年抹了一把眼泪，屁股离开都还没坐热的凳子，又伏跪在我脚边，“苏二少爷，小的死里逃生，只想让那些人死！我什么都告诉您.......”
这句话都是咬着牙齿说的，其中之恨，我这个局外人不好体会，更不想体会，又扶了他起来，“那除了我，可曾对其他人说过？”
这少年想来在酒肆里跑堂，粗粗认得几个字，刚才在纸上歪歪扭扭写下的，也错了，但意思能懂，那十几个北狄人南下，的确不是为劫掠或探路，而是和汉人交接秘密事宜。却被一群流民撞见，这种勾结外族的事自然不能败露，是以有了一场屠杀。
周广瑞摇头，“小的不敢......那些人里只有我一个逃出去，一路都有人在查......”
我一面松了口气，又一面心疼，摸了摸他的脑袋，“逃到现在也累了，先睡一觉，等马车停下，我找个隐秘的地方，你再慢慢说与我听。”
周广瑞闻言，神色焦急，恨不得一股脑把知道的事情都倒出来，我还是让他休息，“不急这一会儿，你休息好了，吃饱了，脑子才清醒，这件事可不能有半个字的差池。”
他迟疑了一会儿，也觉得在理，便乖乖躺到车厢厚重柔软的地毯上，我知道他心事重重，肯定睡不着，翻出桂茹阿姆收拾的药包，果然找见了安神香，便点了些助他入眠，自己则披了大氅，打算出去。
“小茹，等到了晋城，我给你买个汤婆子，嘿嘿......”
正要掀开帘子的时候，我听见蒋阿叔故意放低的声音，觉出些不对劲儿来，竖起了耳朵。
“滚！死老东西，你害不害臊！”桂茹阿姆也压低了声音，骂道。
“买什么汤婆子呀，我看蒋哥讨了咱们桂茹当老婆子，一个被窝挤一挤，那不更热乎？”是姚阿姆的声音，她一向文静，竟然也在聊这些八卦。我忍不住在毯子后面捂嘴，差点笑出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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