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他斟酌片刻，“把衬衫脱了吧，里面的背心是可以外穿的吧？”
俐俐起初的反应是震惊，仔细一想，对方的确言之有理：被雨水淋透的衬衫——不论从视觉角度还是健康角度来看——都不宜穿着，更何况内里的防护背心在视觉上与短款运动背心无异，直接穿在身上并无不妥之处。
俐俐十八岁后，时常在下班后和朋友们去蹦迪解压，在人前穿得更少的时候并不是没有。即便如此，此刻她的心头还是升起一股莫名的羞赧感。她拉开衬衫，检视着自己裸露的双臂与腰部，无比庆幸当初没有听从吉娜的怂恿去纹身，否则现在她的肩膀或者背部或许会纹着[Daigo]之类的字母。
“怎么了？”对方问道。
俐俐意识到自己发呆了太久，心一横，把衬衫拽了下去。
“没什么。”她把浸透雨水的白衬衫卷起来，拧了几下，刻意不去看对方的目光，唯恐自己泄露出一丝窘迫，也是因此没有注意到大吾已经脱下了西装外套，朝她递了过来。
“喂。”
青年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带着一丝无奈，外套随即在她颈后带起一阵风，稳稳地搭在她的肩上。大吾将前襟在她胸前合了一合，动作非常绅士，整个过程中没有任何肌肤的接触。
他的外套外侧也被雨水打湿，但内侧干燥而温暖，俐俐感到四肢一下子暖和起来：“谢谢。”
他未作回应，只是稍稍退开一步，目光仍旧定在她的脸上，仿佛在考虑着什么。
“关于上午的事，”片刻后他开了口，“该说对不起的是我。”
俐俐吃惊地抬眼看他，恰逢救护车驶过火箭背后，青年的脸庞迅速没入阴影，一片昏暗中，只听他继续道：“那时的你非常不安吧，我不该开那种过分的玩笑，抱歉。”
俐俐一时不知如何回应，又听见他道：“还有刚才……我话说的有些重了，别放在心上。”
“……”
“我并不是想否定你。”大吾沉声说道，“从联盟的角度来说，我反而非常感谢你——抓获火岩队的干部，这是我们前所未有的收获。”
“而且，你对战斗的方式、对战局的掌控……怎么说呢，真是让人惊讶，你变强了太多了。”他摇了摇头，嘴角泛起一丝笑意，“你一直很努力啊，俐俐。”
车内的光线再度充足起来，照亮了他的面孔，他的眼中含了淡淡的笑意，显得温柔而俊美；俐俐不知此刻的自己是何种表情，但这不重要，她处于背光的位置，暂时不用为失态而担忧：“……比起您还差得远，您过奖了。”
对方闻言笑了，蓝眸半眯，露出了洁白的牙齿——这是他今天最开怀的一个笑容，令人联想起风雨后的灿金色阳光。
“性质不一样，你并不需要和我比较。不过，如果你继续做训练家的话……”他用指节抵住下颌，煞有介事地沉思了几秒，“嗯，还是我更强哦——我对自己还是很有自信的。”
俐俐回神的时候，意识到她也在情不自禁地微笑。她仓促地收敛了表情，尽管对方看不清她的脸。
“但是有机会的话，我也想和你对战看看。”大吾的目光重新回到她的脸上，“刑警的战斗方式啊……一定会非常有趣吧。”
“嗯，有机会的话。” 俐俐顺从地点了点头，没有具体时间的约定仅仅是客套话而已。
“话说回来，”他凝视她片刻，目光忽地闪烁了一下，“你是不是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重要的？”
“自己想一想。”大吾移开了视线，唇角泛起笑。
俐俐皱了一下眉头，低眉思考——突然这么说，她也想不出是……
是……
她的目光扫过披在身上的外套，忽地一个激灵。
她的外套呢？
更重要的是，她放在外套口袋里的刑事执照呢？！
俐俐的脸色刷得白了，她掩住嘴，睫毛飞快地眨，瞳仁在眼眶里震颤起来。
刚才的战斗中她不记得脱过外衣，那么，就是在之前——不对，在替门协夫人打电话的时候，她身上便仅有一件衬衫了，时间再往前推的话……
——她冲出了大吾的家。
——拎了提包，却没有拿上外套。
俐俐的手指霍然一松，哑然道：“我……我的外套在……”
全程的反应被大吾尽收眼底，青年的眼中笑意转浓，渗过了眉眼与唇角，最终化为一阵爽朗的笑声。
“你想起来了啊——”她难得的惊慌似乎令他颇感有趣，笑了一阵，才轻咳一声，从裤袋里摸出一本证件递给她，“因为是重要证件，我就随身带着了。你的外套在枫的车上，下车后去取吧。”
俐俐接过执照的时候指尖依旧在颤。执照上的相片是她三年前拍的，自然卷的头发刚及肩膀，为了拍照要求生硬地抿在耳后，未脱稚气的脸笑得有些僵硬，此刻她瞪着自己，仿佛在质问：“怎么把我弄丢了？”
俐俐抬起眼，发觉大吾的视线也落在了这张相片上，她迅速地合起执照：“……非常感谢。”
“是很重要的东西吧。”大吾收回了目光，宽容地笑了笑，“下次小心一点。”
“不会有下次了。”俐俐低着头，把执照小心地放进裤袋的最深处，忽地车身一颠，她猝不及防地向前跌去，额角磕在了对方的肩胛骨上。
“嘶……抱歉。”
并不算轻的力道，她疼得抽动了一下眼角，料想大吾也够呛——他果然在揉肩膀，面上却笑得无恙。
“是减速带，已经快到了。”他向窗外看了一眼，“之后就打算回去了吗？”
“是。”俐俐点点头，“明天还有工作，今天要尽早回去。”
“尽早啊……那么在这之前，”大吾看了一眼手表，目光移到她的脸上，“去一次绿岭道馆，时间上还是绰绰有余的吧？”
“绿岭道馆？为什么……”
大吾并不回答，只是微笑：“不去的话，你会后悔的哦。”
“就算您这样说，我也……”
在她打算委婉拒绝之前，车厢门被哗的一声拉开了，双胞胎一齐探进了头来：“到了哦，两位！”
其中的女孩对气氛敏感一些，目光逡巡了一圈，掩嘴道：“打扰你们了吗？”
“不，来得正好。”大吾朝她微笑，随即转向俐俐，“我并不是在开玩笑，俐俐。来吧，偶尔也相信我一次。”
他仿佛笃定她不会拒绝，说完便兀自走下了车厢。俐俐凝视着他的背影，心脏再次被一种难以言述的情绪包裹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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