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建蹲在地上，两手撑着地，茫然的盯着地上灿亮的金银元宝。沉重的负疚和罪恶感再一次压了上来，他想白明起说的对。
他太软弱。明明知道不对，却不敢提出异议，还是去做了。
做完之后，又没有勇气面对后果。
他配不上自己蓬勃的，旺盛的，正直单纯的野心。
也辜负了一直在努力抿灭的良知。
他半天不说话，让本来打算离开的年轻武士不安起来，小心翼翼的问：“要不……大人你试一次？”
装着火折子的小竹管递到了林建面前。
林建勉强定定神，接过了竹管。
他轻轻的，小心的吹了吹火折子。
等到蓄火的捻绳再次亮起来，林建心中突然升起一线希望。
他再次打着了火星，把火苗挪到了纸元宝上面。
林建全身都绷紧了，竭尽全力维持指尖的平稳，死死盯着那个青色的，浮动在纸元宝上的小火苗。
他想就一次，就这么一次，烧起来吧，求你了。
求你了，求你了，求你了。
拿什么来换都成。
火苗跳跃着，渐渐旺盛起来，缓慢的吞噬了纸元宝。
“好了！好了！”年轻的武士高兴极了，又连续往里面扔了几个元宝。
“大人，你福泽深厚！得您护佑，我哥肯定回来了！”
林建如蒙大赦，一屁股坐倒在地上。
年轻的武士连忙把元宝串拎到箭楼窗外，高高的在空中摇晃。
“哥哥，你回来啊！我攒钱了，给你烧真正的金银！”
“哥哥，你抬头看看啊！我在这里呢！”
年轻武士的声音微弱又飘忽，轻得好像耳语。
林建坐在地上，怔怔的看着武士手中那一长串纸元宝带着火苗，在窗口飘摇。
明亮的火星漫天飞舞。
大雪绵密的下起来。
等纸元宝的余烬彻底的消散在空中，年轻的武士才依依不舍的回过头。他对林建谢了又谢，才告辞离开。
林建一个人，慢慢走到窗前，向下面探望。
暮色笼罩大地。一团团雪雾间，看不清远处屋脊的轮廓，却只见万家载雪，天地俱白。
寒风裹着大片的雪花迎面扑到他脸上。
林建这个时候才觉出冷。呼出的热气凝结成霜，挂在睫毛上，让他视线模糊。
他抖着手，试图将棉帘放下来遮挡寒风，可是关节冻得发青僵硬，好半天解不开系绳。
突然一只手从身后探出来，帮他扯开了卷棉帘的细绳。
林建一惊，向旁避了一步：“白明起？”
白明起点点头，莫名其妙的问：“雪这么大，为什么不放帘子？”
一边问，一边把棉帘放下来，遮挡了箭楼的开窗。
寒气一直浸入林建的骨髓。他想说什么，还没开口，身子抖个不停。
“来了来了！少爷！快来接一下！”
楼下突然一阵沉重的脚步声。明路在下面扯着嗓子喊了半天，和唐横两个人把大锅，炭盆，酒坛和各种菜肉抬了进来，笑呵呵道：“少爷，白千总给咱们送羊肉来了！天这么冷，就该吃一顿肥肥的辣羊肉才是！”
白明起笑道：“我买了几只羊，大头分出去了，剩下点零碎，抬过来一起吃。”
他看了看赵建发青的脸色，就拎过一坛酒来，拍开封泥递了过去。
林建接过酒坛，也不吭声，仰头灌了一口。烈酒入喉，好像一道火线滚过，轰地就在肚子里炸起来，呛得他眼睛都红了。
明路和唐横开始架火烧水，烧着了炭盆和暖炉。等全都料理妥当，明路拿了块黄澄澄的羊尾油，先把铁架子细细涂抹了一遍，再把羊腿架在上面，烤得两面酥香，滋滋作响。
唐横和白明起合力把铜锅抬到火盆上，撒进大把大把的辛辣调料。先用羊尾油炒香，再铺一层羊杂和碎羊肉，下沸水煮。乳白色的羊汤很快就咕嘟咕嘟冒出了小气泡，浓郁的肉香飘得满屋子都是。
唐横拿炭钩子拨开积灰，又堆了几块炭上去。大火旺烧，肥美的羊肉油汪汪的，在肉汤中上下翻滚。
他们几个围炉而坐，明路心急，抢先夹了条鲜嫩的羊肉塞进嘴里，大嚼了半天，含糊不清的说：“好了！”
“等着等着！” 白明起忙抓了把紫苏叶撒进去，锅里噼啪响了半天，细腻的脂香浓郁得仿佛实体，温暖又厚重的笼罩了小屋。
唐横简直快受不了了，紫苏叶刚沉底，他就舀了两大勺羊杂到碗里，转着碗不停吹气。
明路先给林建盛了一碗。羊肉秋天刚蓄满了膘，碗里浮着厚厚一层脂油。肉煮得酥软甘香，裹着浓郁丰厚的鲜汁，入口像化了一样。林建一碗下肚，浑身一个激灵，额头沁出一层汗。
几个人刚吃了一小半，唐横突然想起来，单独拿了个大碗盛肉：“等会，别抢我的，我留点带走。”
明路塞了满嘴，大声嚷嚷说：“带走干什么？凉了就不好吃了！你就再这里吃！还想等明天？”
唐横说：“我要给我们统领带一份。”
白明起一听是给薄紫留的，连忙抢了唐横碗里最大块的羊肉塞嘴里，叼着筷子说：“糟蹋好东西！他根本就不吃！你端着这东西，他连屋都不会让你进！”
唐横说：“天这么冷，我刚才过来的时候看见统领自己回府，也没个人服侍！那我把羊腿带走。”
白明起不耐烦了，抢了唐横的羊汤倒回锅里，道：“羊腿也没有！你就放心在这吃吧，他一到府衙，我就送了厨子过去，成天变着花样的给他做饭，还能饿死他？我早晨买羊的时候多买了只乳羔，已经派人送过去了，不用管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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