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到这是要开场了,周围看台上的人纷纷安静了下来。
周德才和吴封踩着马蹬,从马背上站了起来。他们高举大旗,猎豹和刀刃的双旗在空中唰地交叉,烈烈招展。
战鼓扬声而起。
随着鼓声,校场上的兵士都踩着马蹬站了起来。两侧看台上的将领也纷纷跟着站起,众人低下头,右手抚胸。
这是北军例行的军前宣誓。
“将军,战士,奴隶。商人,耕者,世家。”
“我们有相连的血!”
“我们是冰火的试炼,是百锻的铁!”
“我们封疆四境,捍卫九邦,守我家眷喜乐平安,护我国运万世绵延!”
“不计私仇,不纳阴赏,不惠妻子,不结党已!生于卑微,竭力征战,托付性命,互照肝胆!”
“同生,同战,同在!北军万众,血脉相连!”
周德才右手抚胸,跟着喃喃念完了最后一句话。
北军万众,血脉相连。他觉得确实如此。
不然为什么他明明身在万围城,却总能看见彤谷关。
和他的三千铁骑,和那个锐利无匹的锥阵。
那一年,他们兵困彤谷关。他和几个将领集体请战,以锥阵突围。
阵型刚动,突然大雨倾盆。拉长战线的队伍看不清道路,头尾难续,就此全军覆没。
蛮族趁势而战,逼得大军溃败五百里。
一个没来得及突围的锥阵,永远的留在彤谷关。没人知道他们能否突围成功,却只知道那次战败。死去的战士和那个失败的锥阵一起被纪念,就像日光和阴影共生共存。
所以他开场必用锥阵。他要向世人证明正确。他埋骨在彤谷关的兄弟们,战败,但是正确。
周德才抬起头,看着半空中交叉的猎豹和刀刃徽记。这两面大旗被战士们高高举起,飘扬在万物之上。它投射下来的阴影,庇佑了脚下的土地。
战鼓再次沉重的敲击起来。一下一下,震人心魄。
校场上,两位领旗已经归阵,将大旗插在旗台。
唐少仪回到旗楼,向坐在上首主位的屯骑校尉端威请战。
端威穿了一身三重领仪服,领口拢得整整齐齐。唯一表示了他骑兵校尉身份的,是腰上那条用小牛皮加固过的织锦素色腰带,挂着北军将领通用的佩剑。唐少仪请战毕,他微微一点头,懒洋洋的语调里带着矜持傲慢,对下首的薄紫道:“统领大人,你先请吧。”
薄紫便探身,把唐少仪呈上的令牌拆了封,掷到露台上。
同坐下首的沈立连忙在桌下暗踢了薄紫一脚。可是为时已晚,两位在露台听令的旗官见令牌传出来,立刻挥动猎豹和刀刃大旗,示意开阵。
端威的眼角跳了跳,脸色立时阴了。
唐少仪不自在的清了清嗓子。这种事情,照规矩都是将领开场。端校尉装模作样的让副将先来,明摆着就是让对方低头请辞。偏偏统领听不出反话,还真的动了令牌。这两人成天的暗潮汹涌,简直就没个消停时候。
两军开阵,缓缓动作起来。四面看台传来一片欢呼。
仪官双手捧着精美的红漆木盒呈了上来。
旗楼里突然安静下来,众人的视线都盯在了红漆木盒上。
这里面密封的,是主将在战前部署的阵法。校场演练没有地形天气的干扰,很大程度上考教的就是主将排兵布阵的能力和领旗在战场上随机应变的本事。布阵图都是高度保密的,主将和领旗定下了布阵方略,便密封交给传令官,对战当天才会当众公布出来。这布阵图,基本上就反映了一个将领行军作战的能力。若是部署的阵法不幸被对方一一克制,不用开战胜负就定下来了。
唐少仪接过木盒,先将封存好的蜡印向四周展示了一圈,示意密封完整。
他捧着红漆木盒,恭恭敬敬奉到端威座前,俯身道:“请大人开封。”
端威瞥了薄紫一眼,抬手启了蜡封。
木盒打开,里面是两个卷轴,一个封着猎豹印,一个封着刀刃印。唐少仪便拿了代表大营统领的猎豹印卷轴,依例展示密封完好的蜡印,接着在众人的注视下缓缓打开了卷轴。
上面简简单单,只列了三个大阵:
一字雁斜阵
藏锋鱼鳞阵
孤锐鹤翼阵
众人发出一阵失望的嗡嗡声。
这三个阵,都是守中含攻的保守阵型。平淡无奇,广泛用在战场上。一般军中演练,将领会避免使用这种中庸平正的阵型,以求奇兵险胜,展示自己的谋略。
唐少仪见了统领的布阵图,不由也一阵失望。这也太平庸了!小孩子都能掰着指头讲解出个一二三来!别说展示谋略,一般人只要学过几天兵法,就能列出来!
他不动声色,又打开了端威的刀刃卷轴。
锥阵
刺芒阵
镶边锋矢阵
虎乱阵
人群静默了一会儿,突然炸开了锅。一时人声鼎沸,有人开始鼓掌。好多人忍不住站了起来,大声起哄喝彩。
这两套阵法相生相克!
薄统领的一字雁斜阵,针对的正是锥阵这种霸道的攻击方式。而端校尉的四面突击的刺芒阵,却又正被分成小方队的藏锋鱼鳞阵克制。最后一场薄统领的孤锐鹤翼阵和端校尉的镶边锋矢阵是相生阵,双方都是攻守兼备,骑兵带着弓箭手走的阵型。在这种情况下,端校尉偏偏又安排了虎乱阵收尾,虎乱阵是借势阵,他的兵力若占了优势,那么虎乱阵就是山呼海啸,势不可挡;若占了弱势,就会兵败如山倒。这一场比试,不仅会分胜败,而且会分出大胜和惨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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