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姨娘的贴身丫鬟抬了一个红木鼓腿圆凳过来，放在一边，请媚姨娘坐。
“爷今儿不是还让人送了几碟子香糕坊的糕点过来，热热得拿上来，再沏一壶好茶。”婉姨娘虽然精神不济，可她知道妾室们都不是她能得罪的，不然还不知什么时候被人暗地里使了绊子呢。
媚姨娘掩了嘴笑，秋波粼粼，声音如出谷的黄莺一般悦耳动听：“到底是姐姐，咱们谁有这样福分，让爷日日记挂在心头，一时半刻不肯忘的。少夫人出身好，生得又好，可惜不得爷的心，那有什么法子。说起来，也是少夫人心性太高，竟然半点不看姐姐的脸面，没想到反而得罪了爷。”
“唉，都是我爹娘命苦，千不该万不该做出这样糊涂事来，少夫人也是按着规矩办事儿。”也不知婉姨娘是不是演戏演习惯了，听她的语气似乎并不怪云瑶。
“姐姐何必妄自菲薄，如今满府里谁不知道姐姐是爷心尖子上的人，按说少夫人作为正室照料姐姐的身子是应该的，唉，瞧我，都说什么呢。”媚姨娘说了一半忽然打住话头，自顾自笑了起来。
几个小丫头将一张海棠花式小几抬了过来，几个细白瓷碟子里装了几样糕点，还散发着热气，又斟了两杯香茶。
婉姨娘的丫鬟也略显得意的笑着：“少爷命人送回来之后嘱咐了这个糕点要热热的才好吃，姨娘之前吃不下，我就命人放在小炉子上热着。恰好媚姨娘来了，就陪我们姨娘多用些。”
“好丫头，你倒是心疼你们主子。”媚姨娘赞了一句。
“姨娘心里愁苦，不把自己身子当一回事，咱们当丫头的还能不多想着些。”婉姨娘的贴身丫鬟名叫绿水，长得也有五六分颜色，尤其是发育得好，胸脯鼓鼓的，倒有几分她主子的风韵。她原只是后园洒扫的小丫头，樱梦被立为姨娘之后人手不够，提拔了她上来，她是府中家生子，奈何父母都只是个二等的管事，没多少脸面。
绿水也不是个心思单纯的丫头，她是亲眼见着婉姨娘从一个普通的丫鬟一跃而成得宠姨娘的，心里怎么可能没有几分念想，只是碍着自家主子不敢行事太过，暗地里时常对周天煜暗送秋波。
媚姨娘闻言，多看了绿水一眼，拈起一块三色的豆糕细细吃着，吃了半块又喝了一口茶，才笑道：“不愧是京城闻名的糕点坊了，甜而不腻，糯而不粘，姐姐多吃些。你如今有了身子，就算不为自己想，也得为肚子里的孩子想想，等孩子出生，还怕爷不当心肝肉一般看待吗？你这个生母大好前程也肯定是跑不了的。
对了，姐姐有没有听说，昨儿个少夫人动怒了，把炭房的甘娘子逐出了王府？”媚姨娘话锋一转。
婉姨娘起先不过是应付着媚姨娘，听到这倒是惊讶起来，诧异的问道：“我竟然不知道。这又是为何？那甘娘子哪里得罪了少夫人吗？”
“说起来，那甘娘子也是活该，她自己用着上好的银霜炭，却把那普通的柴炭送去了少夫人院子里，你叫少夫人如何不恼。这原也算不得大事，一个下人奴才而已，不过我听着好像牵扯到了姐姐，就命人去细细打探了一番。”
婉姨娘听说牵扯到了自己，不觉惊慌，急着问道：“与我何干？我并不知情啊。”
媚姨娘握了婉姨娘的手，叹了口气：“这实在不干姐姐的事，奈何姐姐眼下受宠呢。唉，事情是这样的，那甘娘子不敬少夫人也罢了，偏偏还掰扯上了姐姐。听人说呀，她辩解把银霜炭都送到了姐姐房里，以至于少夫人那里才会不够的。
姐姐，你说，她这不是明摆着陷害姐姐吗？咱们各有各的份例，依着咱们这样的身份，哪里敢动用少夫人的东西。她这分明是急红了眼瞎攀扯人，却不知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啊，少夫人听了要如何想，还不把姐姐当成那等轻狂人，姐姐这不是天降奇冤吗？
眼下少夫人看在姐姐身子的面上不会轻易下了姐姐的面子，可是他日呢，少夫人记在心里，难保不会膈应着姐姐。姐姐偏半点不知情，那时候无缘无故惹怒了少夫人还发懵呢。我是不忍心姐姐被人蒙蔽了，好意提醒姐姐，这种事也没什么可辩解的，姐姐放在心上就好，防人之心不可无啊。”
说起来觉得好笑，媚姨娘可是出身青楼，以歌舞闻名，现在这模样倒是成了大好人了，话里话外无一不是为着婉姨娘谋算，可真能称得上是好姐妹一场了。
婉姨娘越听，小脸越是惨白，卷翘的睫毛一颤一颤的，一双美目里盈着两汪清泪，抓紧了媚姨娘的手，低声呜咽着：“妹妹，你说我的命怎么这么苦？母亲离世，我这做女儿的连最后一面也未见着，父兄远卖，我这一生怕是都无缘相见了。姐姐的身份姐姐心里清楚，不过一个妾室而已，要打要骂都由着少爷和少夫人，姐姐从来不敢做非分之想。
可这些人，为何还要陷害我呢，我对这事根本毫不知情，他们却把脏水往我身上泼，叫少夫人怎么想我？即便少夫人信我，满心疼惜我，可是听到了这样的话还能不寒心吗。少夫人是大家千金出身，自然不会听信了几个婆子的话就疑我，可耐不住众口铄金呢。”
“姐姐，你千万别哭，有身子的人不能掉泪，你这样肚子里的孩子怎么好得了。你看看，不过短短几日，你就瘦了多少，小脸尖尖的，连妹妹看了都心疼不已。少夫人心里有数着呢，岂会被个婆子蒙蔽，今儿早上少夫人不是还让身边的秋月姐姐来看望姐姐吗。”柔姨娘抓得太紧，使得媚姨娘手上一阵发疼，但她强忍着没说，依然好言相劝。
“姨娘，媚姨娘说得对，保养身子要紧啊。”绿水拿了帕子与婉姨娘拭泪，嘴里轻轻劝慰。
婉姨娘的泪恰似断了线的珍珠一般，没个尽头，哭到后来气息不稳，胸口闷得慌，“哇”的一声吐了起来。脸上又是泪来又是汗水，好不可怜。
吓得绿水一下子慌了手脚，要去禀报给王妃。
“你给我回来，你难道还嫌我不够遭人嫉吗？打了水来，我梳洗一番就好。”婉姨娘赶忙出声，阻止绿水去报信。
绿水立在原地不知所措，不去吧，婉姨娘出了什么事她也遭殃，去吧，违了婉姨娘的心意。媚姨娘对她暗暗摇头，她心下明白，先扬声吩咐小丫头打了水来，然后服侍婉姨娘漱口梳洗。
说了这半天，婉姨娘很有些倦了，媚姨娘也就不扰她，回了自己屋子，婉姨娘直接歪在床上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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