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巡的话让关宏宇短暂沉默了几秒。
他并不是第一次产生这样的怀疑,也不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论调。在几乎成为关宏峰生命终点的那个仓库里,他交代遗言一般对韩彬说“是我害死伍玲玲”的时候,有些一直以来无法解释的谜题,其实已经隐约有了揭开的征象。
关宏宇勉强扯扯嘴角,半是开玩笑、半是试探地问:“你该不会是想说,是伍玲玲反水给她堂姐通风报信,让我哥……给私自料理了吧?”
他回过头,周巡正在椅子里抬目望来,一双眼睛黑白分明,如同纸上泼墨:“你呢?你想过这种情况没有?”
这位现任支队长眨也不眨地盯人看的时候,目光里时常会透出种近乎锋利的敏感专注。关宏宇眼神躲闪了一下:“想过,但是这不可能。”
“说说?”
“有回我跟我哥在家发生了一点……小摩擦,他有时候也确实挺气人的,我就提了伍玲玲的事刺他,”关宏宇回忆着,吞吞吐吐说得不情不愿,“谁成想他那么大反应,点着了比你还爆,揪着我背心带子搞家暴,说……”
“兄弟阋墙,看看你们哥俩背着我搞的这些小九九,啊,看看,”周巡兴趣上来了,“他说什么?”
“我哥说,那天晚上……他宁可死的是他,”关宏宇短暂停顿了一下,仿佛觉得这个说法有些不大吉利,“我给他吓了一跳,还没想好怎么接,你就噔噔噔上来了,在外头砸门。”
周巡张了张嘴。
他一时竟有些愣住了,也不知道是惊诧关宏峰这番罕见又过于情绪化的发言,还是自己在这段小插曲中猝不及防的出场——关宏宇猜可能两者皆有。周巡消化了消化,才呆呆道:“哟……这么感性啊。”
关宏宇语气近乎抱怨:“那可不。气话归气话,但是既然能这么说出口,本身也就有那么点意思。我后来都不敢在他脸前提伍玲玲,我一提他就跟要打人似的,可吓人了。”
周巡边思考还不忘边说垃圾话:“你跟我打架不是挺能耐的嘛,全津港数你最牛逼哈,在家还不是照怂。”
他们俩面对面的时候,好像总要少不了针尖对麦芒地互相挤兑几句。关宏宇冷哼,迅速反击回去:“那天你进屋,我就躲你旁边,亏得我哥在旁看着你没好意思仔细搜,你要再多往里走一步,”他的关节脆响,“你也甭想出我们屋门了。”
周巡皱眉:“嘿。”
话不投机,天就这么聊死了。
两个人互相瞪了一会儿,关宏宇觉得也有点理亏,先把头转回去,仿佛对周巡办公桌对面的地图产生了异乎寻常的兴趣,一本正经地欣赏起来。身后一阵窸窸窣窣,关宏宇回头一看,周巡从桌上的全家桶里翻出个鸡翅,举在手上啃。
“嗯?”关宏宇伸直脖子,疑惑地看着周巡手里的东西,“那是我的鸡翅?”
“你的翅怎么了,买这么多你自个儿肯定吃不完,充公了。”
关宏宇也由他去,只是摆摆手:“你还没说呢,你怎么看?”
“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任何猜测都有主观因素,”周巡挥舞鸡翅尖指指自己的额角,“但我还是相信,干我们这行,最基本的认识和觉悟还是有的。警察干什么的?”周巡对门边扬了扬下巴,墙上贴着刑侦大队的工作职责,一枚并不起眼的警徽立于其上:“我们所有的权利和义务,都是头顶三尺之上这些个条条框框给的。老关要真是那种人,当年也坐不到我现在坐的这个位置来。”
他突兀地截住话头,很快改换了话题:“啊,对,再说伍玲玲,我已经跟伍宏伟核实过了,他们跟徐家的血缘关系确实不假,但压根就没什么联系。这儿子和爹当的要说惨也是真惨,但一提起闺女父母,冷淡也是真冷淡。”
关宏宇插嘴问了句:“他们父女关系不好?”
周巡抽张纸巾把手擦干净:“不怎么地。伍宏伟自己也道是俩人这些年关系就稀松平平,出事前两年,还因为什么私事闹得挺崩的,具体人家不乐意细说,我也没问。他老婆早离,只剩个闺女还闹成这样,我推测啊,没准是因为从小那茬子,被亲生父母舍出去了心里头不自在,对亲情瞧得也淡了,越过越独,这谁知道。”
“哎你这么一说,伍玲玲确实挺像小周……不对,是小周像伍玲玲。”关宏宇忽然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为什么周巡要选这么一个刚毕业的小丫头片子安插在他哥身边——“你算计他。”
“是,”周巡承认得很爽快,“但凡老关还念一点旧情,他就肯定不会跟这小孩为难。我为什么选小周不选小汪,老关心里也明镜似的。”他神色平淡得近乎漠然,所有矛盾挣扎都沉到深处,不留一丝涟漪:“我是试探他,算计他,这点儿上他也一样。我不指望你也懂,但是我在这个位置,有些事就是非干不可的。”
关宏宇目光无意识地环视,最终落在墙上的警徽上:“我明白。”
“你入戏了。”周巡似笑非笑,“当了半年顾问,还轮值的,你就已经放不下了。”
关宏宇没说话。
“你们两个都该是天生的警察,”天花板雪白,周巡低低叹道,“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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