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为皇太孙的圣上为什么要娶郑家女为侧室，当时的朝臣为什么没有提出反对，这些叶朝轩都不感兴趣。他感兴趣的是，皇帝大肆抄家，仅仅是为了削弱福王的羽翼，还是想将反对派们一网打尽。还有，自己是跟着请愿的士子一同进京的，请愿的士子背后和福王一系是否有某种关联，皇帝又该如何惩罚自己这些请愿的士子。各种不解纷纷而至，也亏得有张溥站在身边，叶朝轩才向他一一请教。
可惜的是，这些问题张溥都没有答案，他虽然在军机处任职，可军机处里面也分着三六九等，并不是每一个人都能与闻要事。况且，张溥并没有得到皇帝的信任，他的任职，只是朱由校名人收集嗜发作，加上他的出现有太多疑点，出于就近监视目的做出的决定。再加上徐光启的小心防备，张溥几乎每隔几天都要出一趟外差，根本不能在军机处里和同伴熟识，也无从得知皇帝对士子串联请愿的真实看法。
不过，张溥是个婢生子，自幼在嫡母的漠视和兄弟们的排挤下度日，却能获得读书的机会并顺利出来游学，可见他对人性的确有着很深的了解。
稍一琢磨，张溥就道，“今天抄家的这些人，肯定是士子串联的背后黑手，而且和白莲教有着说不清的干系。”不管是不是真的背后主使，皇帝只要认定了，就是一定是。“这些人要么是朝中显贵，要么是士林大儒，都不是一个莫须有就能杀掉的人，朝廷肯定要明刑正典给天下一个说法。”
叶朝轩顿时脸色大变，“张大人的意思是，朝廷会对士子严惩？”
张溥点点头，“不错，皇帝要给今天抄家的人定罪，自然要找些人证物证。”看叶朝轩神色紧张，又笑道，“不过你不用怕，皇帝即便会有所降罪，针对的也是和背后主使者过往亲密的那些人。至于其他的普通士子，即便没有加恩，也不会严惩，最多是一阵训斥罢了，连下一科考试，也不会耽误。”
张溥的话，终于让叶朝轩的心放了下来，“这就好，这就好。”叶朝轩一边说着，一边用袖子擦汗，虽然是寒冬腊月，可他还是急除了满头大汗。
其实，张溥说的这些话，叶朝轩也不是没有想过。可人一到关键时候，特别是对自己不利的时候，总是会疑神疑鬼，哪怕自己想的再透彻，可过上一会儿，就会不由自主的胡思乱想，给自己不停的找理由，否决刚才的想法，除非有人明确表态，说他刚才的想法很对很赞成，才会真的放宽心。
当然，也有性格坚毅的，每当做出一个决定，就会坚定不移的走下去，即便有人不停的在他耳边游说，也不会动摇最初的决定。可这种人十分少见，大多数人都是在随波逐流，靠别人的认可做决定。
这种习性反映到人群当中，被称为盲从。原本和自己没有关系的一件事，就因为人群当中某种的偏向，就因为法不责众的心理作祟，就十分冲动的参与进去，做出自己平时绝对不会做的举动。
而叶朝轩的性格，虽然称不上随波逐流，可也绝对不能称为有主见。要不然，他也不会跟着江南士子北上，要知道，他可是个广东人，在江南人生地不熟的，根本没有几个人知道他，也不会特意的邀请或胁迫他进京。
不过，叶朝轩明显高兴的太早了，张溥又想了想，道，“叶兄是广东人吧？”
叶朝轩点头，“广州的。”
“你是和同乡一起来的吗？”张溥依稀记得，广东距离太远，参加请愿串联的士子寥寥无几。
“不是，是和同窗一起来的。”叶朝轩特意解释，“我在江南书院读书。”
张溥皱了皱眉，“那你可要小心了，不要被人当成替罪羊。”请愿的事情闹得这么大，即便不为惩治郑国泰等人，朝廷也会找出几个首犯进行处置。
这和赦免大家、不追究这件事并没有冲突，都是这时代处理群体事件的成规。其目的也很简单，那就是杀鸡儆猴，将胆敢带头闹事的人肉体清除，免得他隔三差五的出来找事。
可这种牧民要术传承的时间太久了，执行的和被执行的都了如指掌，以至于实际试行中，出来闹事的人都会备好退身之路，推出一个傀儡做首领当替死鬼。
比如叶朝轩，虽然是和同窗们一起北上的，可人家都是江南人，相互沾亲带故，只有他一个是外地来的，在江南毫无根基，却傻乎乎的跟着闹事。现在需要替死鬼了，叶朝轩就是当仁不让的替死鬼，哪怕他能说会道，可他一张嘴，别人几十张上百张嘴，又如何能辩论过对方。
叶朝轩有点吃惊，对张溥的说法将信将疑，“世上还有这样的事情？”
张溥苦笑，“如果不是在军机处干了一段时间，我也不敢相信世上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叶朝轩还在迟疑，张溥却觉得自己今天的话实在太多了，虽说是因为心中苦闷想找个人诉诉苦，可到底和“慎独”的理念不和，不由的暗暗后悔不已。可是，回头看到叶朝轩一副老老实实的模样时，张溥又觉得错有错着，和他畅谈这么久未必不是件好事。当然，好事是否真的能成，却要看叶朝轩的悟性，光为人老实，悟性却十分欠缺，张溥也不愿和他深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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