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柏点头,“是呀,他们曾是师兄弟。”
“刚刚巨子好像很难过,”宁宵本是低垂着眼睑,说到此处,抬眸看着总是笑眯眯的女人,“那,我们也是小柏的故人,当年……小柏也一样难过吗?”
怀柏的笑容僵住,“为何这样问?”
宁宵小声说:“我不知道当年的道尊是什么样子,小柏唤我师兄,可我却担不起这声‘师兄’,我什么也不能做,”说着,他有些气馁,“我已经不是小柏的‘故人’了。”
怀柏笑笑,摸了摸他的头,“师兄,找到你们,我不知有多开心。就算没有记忆,你也一直是你。”
宁宵拧着眉,小脸严肃。
怀柏忽然道:“啊,风华呢,他不会偷偷跑去喝酒了吧。”
宁宵如梦初醒,扭头跑远,“我去找他!”
新雨已停,日光浅淡,空气里氤氲着清新的花香。
一枝梨花出墙,花枝带着未干的雨水。
佩玉缓缓走来,“师尊,什么时候让他们恢复记忆呢?”
怀柏笑了笑,“不急,其实忘了又怎样,回来了就好,就这么开开心心,挺好的。”
佩玉牵起她的手,“恩。过几日我要去一趟吹雪山。”那儿是朝雨三人隐居之地。
怀柏问:“想你娘亲了?”
佩玉点点头,又摇摇头,“剪宫主来信,说我娘亲生气了,让我亲自去解释。”
怀柏有些诧异,“怎么生气了?你哪里惹到她了?”
佩玉:“娘亲每日辰时来信,我午时回信,可是那天,回信晚了一个时辰。”
“咦?”
佩玉面色微赧,沉默片刻,才道:“师尊忘了吗?那日我与你在双修,”她顿了顿,“白日宣淫。”
怀柏捂脸,想起来了这茬事。
佩玉继续说:“当晚娘亲就来信,说我有了媳妇忘了娘,问她与你孰轻孰重,然后这几天一直没有来过信了。等送师尊回了孤山,我亲自去趟吹雪山。”
怀柏双颊羞红,“好了好了,别说了。不许把我们那天的事说出去。”
佩玉点头:“自然。”
酒旗飘扬,走出小巷后,一家酒馆映入眼帘。
丁风华抱着一坛酒,不肯放开,宁宵在旁,左右为难。
阳光正好,酒馆招牌、屋旁杏花,还有少年生动的眉眼,都闪着光芒。
怀柏感慨:“没想到这酒家还在。”
佩玉问:“师尊来过这里?”
怀柏大笑,带她快步往前走,暖风拂面,衣袂飘扬,“这里,是我的故乡。”
白日放歌须纵酒,青春作伴好还乡。
这两世兜兜转转,终于牵起了爱人的手,一起寻到归乡。
※※※※※※※※※※※※※※※※※※※※
霁月出生名门,根骨出众,尚在孩童时,便被送往圣人庄,追随圣人门下。
她的一生毫无起伏,似乎走在光明大道上,一眼望得到尽头。
她还未知事,便被教导圣人训诫,方能走路,就要修习弓箭术法。
年纪稍大后,圣人隐于见贤阁,她开始接手庄内事宜,与那群尸位素餐的长老周旋。
她的人生似乎没有意外,直到遇到了那个孩子。
漫漫。
霁月一生都记得,那天夕阳如醉,大海粼粼。
她牵着小孩的手,坐在礁石上海。小孩眼睛圆溜溜的,发出明亮的光芒,像天上的星星。
“好漂亮啊!”漫漫惊叹。
霁月心里有些苍凉,这孩子还不知道自己将会面对的命运。她摸摸小孩的脸,“以后跟着姐姐待在这里,就可以天天看海了。”
漫漫摇头,捏紧衣角,“不要,我要和爹爹在一起。”
霁月笑了笑,不知该说什么。
漫漫瞟了她一眼,又飞快垂下眸,“我可以经常来看姐姐的,这样姐姐就不是一个人了!就不会,”她绞尽脑汁,终于想起一个新学的词语,“不会寂寞了。”
霁月略微诧异,而后摇头笑道:“我不寂寞。”
她不寂寞。她是圣人庄大师姐,身后有一庄弟子,和整个七城。所有人都在仰望她、尊敬她。
何况生活如此忙碌,教学、修行、公务、斩妖种种繁芜事宜不胜枚举,这么抽出半天的时间来看夕阳,也成为奢望。
如何还有时间寂寞呢?
漫漫偏偏头,踮起脚尖,抚上她的眼睛,“可是姐姐的眼睛是空的。”
“阿娘的眼睛是空的,爹爹的眼睛也是空的,大家都不开心,为什么呢?”小小的孩子并不理解成人的苦恼与忧愁,只是疑惑,片刻后又笑起来,眉眼弯弯,“漫漫的眼睛是满的,漫漫可以分一点给姐姐。”
但是后来,漫漫的眼睛也空了。
海风清爽,波涛不休,红日渐渐从海面沉下。
霁月立在礁石上,素衣墨发,随风飘扬,身形清瘦而伶仃。
一生负气成今日,四海无人对夕阳。
这一生,竟然寂寥至此。
轻轻的脚步声响起,白衣少女缓步走来,身旁跟着另一紫衣少女。
霁月回头微笑道:“佩玉,你怎么……”笑容突然滞住,她的声音颤抖,“漫漫?”
佩玉心中沉重,“不,这只是我师兄做的偃甲人。”
霁月看了那具偃甲人许久,眼圈渐红,跳下礁石时,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她小心翼翼地抬起手,又不敢触及,纵知这是幻梦,却依旧为之神魂颠倒。
偃甲人歪歪头,唤:“师姐。”
声线嘶哑僵硬,比不上曾经的环佩轻摇。
假的,终究是假的。
可霁月还是红了眼眶,似哭似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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