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远处，四方将领眯着眼。
一人说，“打了半辈子的仗，也就这支兵有点燕赤军的意思。可惜没上过战场，终究是缺了点冷血。”
说话间，那个扛着大龙雀的胖子已经迎风走来，眼中的威势震慑人心。
“果然有几分老将军年轻时的风范。”念及一代兵神张继府，四人心底都是一番愧疚。当年宣武门点将，老将军手指一点，赐了他们一辈子的荣华富贵。如今遗孤在侧，他们却做了忘恩负义的狗。
说到底，过了半辈子的锦衣玉食，不是说放就能放得下。
视线中，张成仙向他们走来，到身前时，扑通一声跪下。“成仙此生上不拜天，下不跪地。这一战我若败了，只求几位将军看在家父的薄面上，放过贱内和她腹中的孩子。”
四方将领对视一眼，“成王只管去，老将军的恩我们都还记得，自然不会做的过分。”
张成仙一拜到底，起身后，目光扫过三十万大军，“出发。”
小红从噩梦中惊醒，梦中张成仙跟她道了别，说要上长安。
慌乱中她看向放着大龙雀的刀架，那里空无一物。那不是梦，她幡然醒悟，掀了被子，冲出帐篷。
帐篷外四纵小队在巡逻，比以往戒备更为森严。张成仙终究是放心不下。留下了一万精兵以备不时之需。
“德仁。将军呢？”
不远处身材魁梧的德仁匆匆赶来，看着红着眼的小红，他神色黯然，将军和嫂子结婚才一年半，就要面临生离之苦，甚至都来不及等孩子出世。然而将军没得选，这是命运弄人。这狗日的命运总是在好人心窝子扎上一把刀。“将，将军他......。”他支吾着，实在不忍心看这个可怜的女人伤心欲绝。
两行清泪落下，“他还没给孩子取名字呢。”
......
大军开拔，这一路走来饿殍遍野，流民四散。按理说现在正值秋收，该是硕果累累，老百姓分享秋收喜悦的时候，却见到如此凄惨景象。
俗话说得好，军是百家养。参军的兵是老百姓生的，军中的粮食蔬菜，锅碗瓢盆，床褥被子是老百姓供应的，那白花花的军饷分到每个兵手里的是从老百姓手里征得。那些朱门酒肉臭的大老爷们，抱着青楼里的漂亮姑娘，揣着白花花的银元宝，枕着堆成山的粮食，谁管你穷苦百姓的死活。如今看到这一幕，将士们免不了触景生同情。他们打仗就是为了让这些老百姓过上好日子。
前方十里便是商丘城，张成仙按下马头，拦下一位瘸腿的老人。“老先生，城里发生什么事？怎么都往外跑？”
老人浑浊的双眼看向张成仙时，眼中突然多了一丝神采，颤着声问“你是成王？是将军的孩子？”
这个老人竟然认识他。张成仙留意到老人手心是厚茧，漏在外面的手腕上还有一条从胳膊上蔓延下的切口，深可见骨。这人是个老兵。“家父，张继府。”
听到张继府三个字，老人老泪纵横，缓缓跪下，“前燕赤步兵十夫长徐得志叩拜少将军。”
前燕赤老兵，张成仙肃然起敬，扶起老人“这一拜，成仙受不起。”行军打仗，伤亡难免，但凡燕赤军中有了残疾的老兵爹都会送回原籍，逢年过节就差人送去银子礼品。他说这些人为张家为天下卖了一辈子的命，守着一方安宁，甚至有些人一辈子都没过过一天好日子就已埋骨沙下。他们最值得敬重，张家不养着，天理难容。
“属下听闻将军离去，只恨这条腿不争气，没能去送送他老人家。此生的恩德，让我拿什么去报答。下了黄泉，有什么脸见那帮兄弟。”老兵痛哭流涕，狠劲锤着他那一条瘸腿。
张成仙一把握住老兵手腕上那一道切口，伤口已经坏死，还能看到骨头上的刀痕。“爹说燕赤军中受的伤越重，越是忠勇。这道切口是你的荣耀，也是爹的骄傲。他若知道还有你们一群老兄弟惦记着，黄泉之下会欣慰的。”
徐德志缓缓抬头看着张成仙那一张微胖的脸，“少将军可有酒？”行军打仗少不了配酒，酒能壮胆，也能解乏。又怕喝醉乱了军纪，张成仙效仿燕赤军，只给每人配了一囊酒。老兵一张口，他就解下腰间的酒囊递了过来。
老兵接过酒囊，又从怀中摸出一个酒囊，上面刻着一个小小的赤字。手指摸着那个赤字，想起将军的一句话。“赤胆忠心的赤。燕赤就是燕国赤胆忠心的将士。代表燕赤的就是你们。”可就因为一道圣旨，一纸军令，抹杀了十万守卫家园的铁血儿郎。他将张成仙酒囊里的酒倒了些在自己的酒囊，把酒囊还给张成仙。这才缓缓跪下，面朝燕回谷的方向。
酒水洒在黄土上渗了下去。老兵一拜到底，“燕赤步兵十夫长徐德志送十万兄弟。”十万燕赤军死得冤，是张成仙舍了性命殿前点将定军功。还了燕赤军一个公道。
老兵第二拜，“燕赤步兵十夫长徐德志送将军。将军后继有人，属下高兴啊。”将军走了，可这十年里银子没少一分，礼品没少一盒。将军许下的诺，没有食言半分。
老兵第三拜，“黄泉路上燕赤魂，人间正道是成王。”
张成仙默默回了一拜，不为别的，就一个敬字。
老兵默哀了一会，收回心绪，“人老了就是容易多愁善感，让少将军见笑了。”
张成仙从新回到话头，“商丘城发生了什么事？”
老兵叹了口气，“百姓田里无收成，朱门酒肉堆成山，克税徭役比天重，黄泉路上饿死鬼。害人的天，当官的狗，乱了的世道，可怜的百姓。这几年天灾人祸不断，百姓颗粒无收。达官贵人宁愿粮食臭掉也不愿放舱接济百姓。太子登基以军事为由，加重课税，又四处征兵，导致流民四散，饿殍遍野。这才有了人人口中念的这首歌谣。成王仁德有余，天下的百姓还得靠您做主啊。”
张成仙眉头皱在一起，仁德是够了。但并不是所有仁德之师都能取得胜利。这一仗他心底连一成的胜算也没有。但打不过也要打，就为了让天下的百姓穿得起衣，吃得饱饭，睡得好觉。
转过身他看着三十万大军，“你们听到了吗？我们打仗就是为了让生我们养我们的百姓过上好日子。至少也要对得起我们吃的饭，领的军饷。多余的我不说，就一句话，吧脑袋给我别在裤腰带上狠狠的打。”
十三听着张成仙一番慷慨激昂的话，没有多大反应。
七名偏将加上三十万大军被点燃雄心壮志，将军说的没错，他们是为了百姓而战，死又何惧。
“攻......城。”张成仙大刀指向商丘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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