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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雨时节, 益州的眼泪下在京城。
十日后, 这桩案子伴随着一道折子呈往两宫，以京兆尹搜索无果宣布结束。尽管此事一筹莫展，但各方接受, 在圣上的点头下, 太常府获得调用长生山的诏令, 将精力全倾注于排查。
册妃日子将近。
若非一声惨嚎倏地刺痛长夜，兴许对万岁殿的宫人来说, 还算有个沾沾喜庆的盼头。
“踢踏”不断，马蹄飞逼官道，北狐厂黑衣夜行。守门人瞄一眼，立即喜形于色地拍了把兄弟, 道：“是北狐厂，给他们开门！”攀龙爬凤的朱红门大敞，一支小队加鞭跃进严地, 直奔头顶的建筑而去——
廊外头, 奴才跪了一地。
皇帝把寝门紧闭。
“长公主到！”话音未落, 里头传来女人哭啼，哐当放锁，北狐厂顿时屈膝一半，只余个影子。
月被乌云遮眼，裤腿沾泥。“长、长公主, 求您……求您救救陛下！”那中年妇人扑通一声坐在地上, 泪痕犹挂, “救救他！”
卫央探向里头，漆黑一团，连个侍卫都没有。她冷着脸踏进去，不带闲人入殿，妇人在地上连滚带爬，想跟着一起过去，双腿却根本站不稳，卫央来不及顾她，只身赶向皇上。
床帏重重龙帘，里面没有一个“人”，只留个剪影。
因为那里头的人是天子。
这是帝，唯一令万方诸侯跪服的对象。他不可能是人，得是龙，飞在九霄云端，不可轻易下凡。
金色纱幔挡住他的身体，带着神秘，这床榻不是榻，而是权力的顶点。
卫央在近旁看见一个帝王坐在里头，仿佛没了呼吸，寂然无声，这一路赶来也只听了哀嚎的传报，谁都不清楚是怎一回事！她思绪炸裂，“刷”地一下子扯开帷幔——
眼前只出现了颓废的少年，黑发云雾，闭目冥思，他安静地弓着背，姿态甚是自然。
手臂，敞胸。
皇上裹衣下的身子四处裂痕，正如她在塞北一般，沿顺青筋，像承载着一艘毁灭十足的大船，在每个地方都留下涟漪，持久不散。
又来了，它又来了！
卫央褐瞳微微收缩，那个妇人摸爬过来，半跪床边，问道：“长公主，陛下夜里说身子烫，妾摸了一把，起初还没当一回事，没想到后头它就愈烧愈厉害！本以为只是陛下受了风寒，可半个时辰过去——它、它就开始长出这些怪纹！”
这是天病复发的征兆。
痛苦从不打一声寒暄就光临命运。
“陛下万事都以御医为先啊！”中年妇人急切道，“怎一夜之间就成了这样？长公主，它不该如此！这，这事不该发生！”
“芸娘，”床帘下的少年开口，“别说了。”
她听罢一副欲言又止，把悲伤都吞进去，卫央沉声问：“你今晚也在这里？”
这众所周知的事情何必多问，黄柳芸稍显迟钝，只见面前人转过身，手已探进披风内，这动作毫无疑问是在握着剑柄——
“长公主？”
“你就这样照顾他？”卫央眼神冰冷，“芸娘，我怎交代的，先人祖宗藏起来的东西不一定管用，它老了，你明白吗？把那些古文译下来，也不过冗长无聊。”
黄柳芸忙看向皇上，果不其然传来声音，“皇姐，若我明日这样去威胁沈二小姐，”那个少年缓缓睁开了双眼，“你……觉得如何？”
卫央冷哼一声，黄柳芸颤巍起来，她是他们的乳娘，但现在不是了，在一个眼里是攀附荣贵，竟敢去勾引小儿的宫女，在另一个眼里，则是爱慕半生的成熟女人。
她容姿普通，属于放在人堆里就找不见，年轻时还算清秀，上了年纪，就被小男人养得胖了些，面相和气很好相处。
卫央不愿再盯着她这一张脸，说来可笑，她曾真以为乳娘是他们第二母亲，若非撞见苟且，她恐怕一辈子都会蒙在鼓里，还会当面，对这女人尊敬叫声“二娘”；但依皇上所见，黄柳芸这个乳娘是他的初动心，十二岁就能在夜里头一边手*一边想她，他必须拥有。
“你先出去吧。”皇上在里头道，黄柳芸带着担忧，长望着他后退。
多余人走后，卫央立即说道：“让我看你。”皇上就像被摆布的木偶，任由她察看，翻了手腕，触目惊心的裂痕，它很浅，但数十日后，会拔根而起，然后摧毁主人的一切。
臃肿。流脓。
丑陋不堪。
它是一支高贵血脉的病，却也把自身拉下云台。就好像是，这染了鱼鳞病的龙，还是龙吗？
“这次不会好了，对么。”帘中的人微垂头，盯着手指，他的黑发散在两旁，乱乱的，若不仔细瞧，还叫人以为与卫央用青丝遮病时是同一个人。
卫央没有正面回答，只道：“陛下由长生山照料着，您都不行？我岂不那时就没了。”
“两年前，我也对一个受伤的士兵这样说过，不过是为了让他等死。”
“您不信我？”她半阖眸子，这气势平日压不住皇上，他们太像了，犹如照镜子，但今天他病了。
“好。我信。”少年说完，又恢复成那个喜怒无色的皇帝，“朕既然醒了，就听听你明早要奉的折子，”他说，“阿姐，听张魏说，你这些日都和自己的小表妹厮混？益州部署尚未推进郡口，还差着两百云车没渡虎口，京城的人，也都在准备收网，这么多事，你当真能周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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