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纳尔维克不会是英国人的目标？”
卡尔斯目光冷肃地盯着方彦，语气中带有质问之意：“纳尔维克是瑞典铁矿砂在冬季的唯一输出窗口，它的正常运作对于德意志的工业生产有着极为重要的意义。此外，这座港口距英国近、而离德国远，我军要想对那里的部队实施增援困难重重，运输船在沿挪威水道北上的过程中极易遭到英国潜艇和飞机的致命拦截。相比于攻击距离丹麦只有450公里的卑尔根，进攻纳尔维克可以将英国的地缘优势对空中和海运上的助益体现得淋漓尽致，只要英国人有抢回挪威的打算，纳尔维克就是他们最理想的目标。”
方彦毫不避退地直迎上卡尔斯的目光，道：“尊敬的上将，您说的一点没错。从战术层面来看，纳尔维克的确非常容易被英国人列为攻击目标。然而如果我们把目光放到战略高度上，卑尔根就几乎是英国人唯一的选择。”
方彦目光微凝，在地图上表示挪威与瑞典的区域伸手一划，道：“可以肯定一点的是，英国绝对没有忽视北欧斯堪的纳维亚半岛在这场战争中所能起到的作用。它不仅是德国进口铁矿的重要来源，更是在地理上将德国舰队关入北海牢笼的另一半大门。今天英国本土舰队的力量已经比25年前衰弱了太多，他们更是迫切需要夺取这另一半大门的控制权、并将它关闭，以重新稳定住英国那风雨飘摇的大西洋生命线。因此，英国人的反击目标也就呼之欲出了。”
“卑尔根位于挪威半岛中南部，与苏格兰东北端的设德兰群岛隔海对望；我军无论是潜艇还是战舰要想进入大西洋，都必须先经过卑尔根面前的水域。只有控制住了这座沿海城市，英国人才能从东西两面有效扎住北海这个袋子的出口。相比之下，挪威其他任何沿海城市都不具备实现英国这一战略意图的地理条件。”
方彦思维愈发清晰，言语也变得流畅澄明了起来：“克里斯蒂安桑和斯塔万格距离德国本土太近，强攻的渺茫胜算和惨重损失足可让英国望难退却。特隆赫姆港外拥有天然水道的保护，只有通过突袭加内应的方式才能安然夺取，更重要的是它远离德国舰队向北出击的必经航线，对我海军的行动难以起到有效限制。”
“而纳尔维克比特隆赫姆还要向东北方深入1100多公里，更加无力阻止我军舰队进入大西洋的作战展开。即便是英国人成功切断了我国在冬季的瑞典铁矿砂进口，并且还有进一步夺取瑞典矿场的潜在能力，但他们失去的却是对德意志海军的最后一分限制，我海军甚至能将特隆赫姆作为进军大西洋的前沿基地！德国从纳尔维克损失的铁矿可以由东方弥补，英国崩毁的大西洋航运又能用什么来挽回？”
此言一出，卡尔斯原本严峻审视的神色终于耸然变化。之前，自己等一干将领参谋们都太过注重英国舰队本身的威胁，却忽略了这支英国舰队迅捷反应的背后所蕴含的深层意义。军人是受国家驱使的，其任何举动都要符合国家的最高利益，而当前英国的核心诉求无疑是保持自己对北大西洋的使用权，以积蓄全球殖民地的力量度过当前的难关。
相比之下，无论是袭击搭载德国后续登陆部队和物资的运输船，还是与德国舰队进行决战，都对英国整体局势起不到根本性的改观。因为就算是英国人运气爆棚，德国的运输船和主力舰队也不可能团灭：大不了见势不妙高速转进，总归会保存下一多半的兵力。最后，只要德国在挪威站稳脚跟，并拥有一支实力不俗的高速舰队，那么英国阻止德国突入大西洋的防线就将是一个到处是洞的漏勺，根本难以实施有效拦截。那时就将是英国丧钟敲响的前奏！
方彦顿了顿，再度开口说道：“另外，英国人想要夺占纳尔维克阻断德国的铁矿砂供应，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他们此时距离目标尚有750海里，最快也要2天之后才能到达，而狄特尔将军率领的山地步兵有2千人；在做好充分战斗准备的情况下，后者依托地形怎么也能抵挡4~5天时间。即便英国人真的脑抽去攻击了纳尔维克，我们也能在山地步兵抵挡的这段时间北上回援，伺机与英国舰队来一场决战。届时，我军舰队将凭借速度和空中优势掌握绝对的主动权，并有极大概率通过这场战斗，将英国彻底踢出海洋强国的门槛！”
卡尔斯深吸口气，看向方彦的目光终于露出了凛然郑重之情。这名青年通过寥寥数语，就将目前复杂混沌的局面拨撒得历历清晰：这其中不仅展现了他对宏观国家战略的深刻解读，在具体战术上的认识也是一针见血，让人全然找不出任何破绽去回应和反击。单就这番表现而论，眼前青年已经展现出了他有望成为舰队统帅的惊人潜质。或许他在部分专业技术细节领域还不及普通将领，但这份对局势的判断力，已经足可让他胜任目前的分舰队指挥的使命了。
伯梅微笑地看着方彦在卡尔斯凌厉的攻势下见招拆招，从容不迫逐一化解，眼光中满是激赏之意。旁边的林德曼也松了口气，嘴角不禁露出几分笑容。想想也是，眼前青年可是海军总部任命的准将司令官，若是没有雷德尔元帅的认可和信任，他又怎么可能以这个新职务出现在整个海军军官团的面前？说起总司令雷德尔，包括海军高层在内的所有官兵都是敬重尊服：他就是今天的提尔皮茨，其看重的人怎么也不可能是没有真才实干的绣花皮囊！
吕特晏斯心中五味杂陈，终于不得不承认自己委实低估了这名有着骇人家世和人际交往的青年。不过他并未因此恼羞成怒，而是开始以全新的眼光真正认识起对方。当前英国舰队还是德国的大敌，击败它比什么都来得重要。就连与希特勒不共戴天的密谋组织，不照样暂停了政变计划么？在这种问题上，吕特晏斯绝对拎得清轻重缓急，不顾大节的人是无法在德国海军高层生存的。
“传令，舰队右转6个罗经点，保持Z字反潜航行，速度提至16节。”卡尔斯缓缓下令道。他已经完全认可了方彦的判断，接下来要做的就是在敌舰队可能出现的海域展开全方位搜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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