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下那笔,一根手指一根手指的细细搓过,原本就是下人的手,淘了这么多日子米,更是又红又肿,那粗肥的样子跟她皮包骨的手腕一点不搭,浮肿的当真是一按一个坑,左手更是被烫伤溃烂,这几日才勉强好些,手面儿斑斑驳驳,红红紫紫,难看的紧。
本就没甚画画天赋,这般再想描把精致的琴,只怕更难。
罢了,再丑也是琴,总好过空空荡荡。
这般想着,她又握了握浮肿的手指,稍微稳了稳手,这才再度执笔描画。
古琴自然要画成平行四边形,再来几根琴弦,七根吧,七弦琴不错。
费力的描完七根粗浅不一的琴弦,她实在没那天赋再给琴润色,就这简单的平行四边形外加七根斜线便算了事。
起身歪头细看。
嗯……这琴着实画的有些丑,胭脂浓稠,蘸一点画一点,断断续续的,琴弦也不直,歪歪扭扭,委实浪费了好好一幅丹青。
可那又如何,她喜欢便好,横竖也只她一人欣赏。
望着那不再空荡的琴案,余小晚忍不住浅浅勾起了唇角,即便丑了些,又红的腥了些,可好歹不空了。
心满意足地欣赏了片刻,她的视线再度落在那温润隽秀的小字上。
【暗香疏影留不住,生死情劫亦枉然,念悠悠,怨悠悠,直叫华发变白头。】
不好不好,这词不好。
什么叫暗香疏影留不住?这琴不是在的嘛!哪怕与这丹青格格不入,它依然是在的。
余小晚略一思索,抖着微颤的手,歪歪扭扭描下句大白话。
【它一直都在,只是你看不到。】
瞟了一眼那最后落款:白晨之。
余小晚微微咬了咬唇,在那大白话后也落了款。
余小晚。
手不行,写的好像毛毛虫爬的一样。
罢了,横竖就她一人看,她满意便好。
余小晚确实极为满意,左看右看,满意之至。
白晨之,余小晚。
晨,晚。
第一次这般喜欢自己的名字。
你晨,我晚。
真好……
她又好生欣赏了会儿她与耶律越一同完成的“大作”,待胭脂全干之后,这才叠巴叠巴揣进怀里。
拍了拍,觉得不放心。
她自是想好了如何惹怒敦贤公主让她赐死她,可到底她现在还疑似苍帝的细作,更是时晟未过门的媳妇儿,不把敦贤公主惹到一定程度,她是不会轻易要她死的。
所以……她这惹怒公主的理由,必然会气到公主失去理智,届时,肯定不会好声好气的赐她鸠酒,只怕又是不得好死,这画若这么揣着,很容易被发现,该怎么办呢?
余小晚躺在榻上翻来覆去。
有了!
她起身,翻出个针线包,小心的拆了里衣襟口,将那丹青叠了叠,塞进夹层,再缝好。
呃……
针脚好丑。
幸好是里衣,无妨。
再度穿好里衣,她复又躺回榻上,盖着柔软薄被,享受着难得的安详舒适,她的心说不出的平静。
按了按襟口,画卷即便铺得再平,依然略有些凸起,不过还好,不细查根本察觉不到。
不管怎样,有它陪着,她很安心。
它在这里。
他……
在这里……
……
宣历十一年,五月初九,大苍敦贤公主与二品忠义侯大婚。
礼钟卯时初响,公主妆成。
乐钟辰时再响,驸马迎亲。
朱漆门面,灿金铺首,伟岸雄壮的精麟门,迎着初升的晨光,缓缓而开,公主的八抬凤轿,踏着朝霞稳稳抬出,轿顶的东珠熠熠生辉。
驸马一身大红喜袍,胸缠团花,头戴翅翎,丰神俊朗,一骑赤棕骏马,铁蹄哒哒,早已候在门前。
迎了公主,拜别皇上皇后,送亲队与迎亲队合二为一,自精麟门出发,绕过大东街,转到正阳街,缓步而行,绕着皇城显耀了一圈。
一路吹吹打打,鼓乐升天,迎亲队伍之长,之壮,之声势浩大,难以言表,简而述知,直到了公主府前,那队尾不过堪堪踏出精麟门,满城望去,除却围观人潮,皆是迎亲队众。
近乎全城百姓皆出门围观,沿街之上,人推人,人挤人,贫贱的,富贵的,差不差那几枚纳福喜钱的,都是要争一争,抢一抢的,缺钱的混口饭,不缺钱的蹭点东来紫气,到处都是嘈杂的笑闹声,那是震天的唢呐声都掩不住的洋洋喧嚣。
公主府外,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守卫森严,防备有心之人趁机作乱。
余小晚混在恭贺的人潮中,立于前厅院内,能进了这院子立等的,都是高门贵胄,而能进前厅坐候的,仅皇亲国戚。
余小晚这半吊子公主,却是被人无视了。
直等到将近午时,驸马才拽着红绸,牵着公主入了前院,跨火盆,打马鞍……一系列缛节不可免俗,这才终于入了前厅,行拜堂礼。
一拜天地。
二拜万岁千岁。
最末,夫妻对拜……
余小晚站在人群中,一直笑着,笑得从不曾这般开心过。
她听到了,咔啷一声,任务完成的提示音。
最后一条主线任务也完成了。
副本所有任务都完成了。
她很开心,真的很开心。
可为什么……眼泪总是忍不出涌出来?
她明明很开心的,明明……很开心……
“礼成!送入洞房!”
那温润如玉,淡雅不俗的男子,一身朱红喜袍都掩不住的不染纤尘,手中红绸嫣红如血,握在他细长的指间,牵着他将会相伴一生的女子,缓缓走出了前厅,走出了院门,走出了她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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