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程涟笙又未得好眠。
那些记忆中的画面, 在梦中, 血淋淋的，不断重演。
她满手是血, 手里捧着一颗头颅, 不过一会，又变成了一具焦尸。
她的小腹中了一刀, 背上也是，分明疼得厉害, 却无论如何抵不过心疼。
她哭得声嘶力竭，渐渐的，周遭响起了人声, 那声音似很遥远, 又似近在耳边，一声声充满了担忧：“涟笙, 涟笙......”
程涟笙慢慢睁开双眼, 入眼便见楚汐瑶焦急的脸庞，她闭了闭眼，复又重新睁开, 只觉冷汗淋漓，浑身无力。她望着楚汐瑶喘了会气，却并未镇定多少, 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平静下来：“我没事。”
哭得满面泪痕, 分明受了梦魇, 楚汐瑶如何会信她没事。她将程涟笙揽入怀中，极尽温柔地安抚她：“都已过去了。”
程涟笙不住点头，顺势往她怀里钻，与她紧紧贴在一处，仿佛只有这般，方能安心。
楚汐瑶侧着身子抱她，乌黑如绸缎般的长发松散在床榻，过了许久，方吻了吻她的额，柔声问道：“涟笙，伤口可还疼？”
程涟笙埋在她胸前摇了摇头，半晌，忽而低声问道：“汐瑶，你想什么时候回云国？”
楚汐瑶听她问话，蓦然间觉得心酸。那日的事，终究伤她太深，至今仍是恐慌未消，分明想问愿不愿随她走，却连问都不敢问，只能用这样周回的问题来试探。
“我已禅位。”楚汐瑶直言道。
程涟笙睁开眼睛，抬眸望向楚汐瑶，她的眸子很黑，内中有光亮闪烁。
楚汐瑶一寸一寸抚摸着程涟笙的脸，美眸中漾着如水般的柔情：“若乌先生算准了你我的命数，想来他也快到了。”
言下之意，是要随她回后世了。程涟笙顿觉高兴，却一下红了眼眶，立马埋下头去，一阵沉默过后，再度开口：“那，我们还是合法夫妻吗？”
楚汐瑶笑了一下，低头蹭了蹭她的脸颊，轻声与她道：“那封信，是空的。”
程涟笙窝在她怀里喜不自胜，咧开了嘴角，连眼中都溢满了许久不见的璀璨光芒。
又养了几日，程涟笙精力渐渐恢复，她与楚汐瑶商量后，决定提前与两兄妹道别。然两兄妹却带来了消息，说是乌先生入宫来了，不知所为何事。
二人闻言相视一笑，也无甚可隐瞒的，只听程涟笙道：“开天门来了。”
宁宣殿金制的炉鼎有袅袅青烟散出，李凝月的神色隐在薄雾后，氤氲模糊。
“世上绝不会有两条相同命轨同存于一世，她既要来，便意味着当世的她无法降生。而陛下的良人，是当世的她，并非后世的她。”
乌尘在殿中跪着，身子伏低，口中道：“陛下与她实非命定，不可强求而行。”
随着乌尘的话音落下，殿中响起一声冷笑。
“你之过，竟要朕来承担后果。”
乌尘将额贴在了地上。
李凝月自御座上起身，缓步走下台阶：“如你所言，云国先王后亦属后世之人，那和慕公主呢？可算得当世人？”
乌尘抿了抿唇，听着她缓慢的脚步声靠拢，回道：“回陛下，不算。”
李凝月一面走近他，一面冷声道：“你入宫见朕，是因天门在宁国宫中，需得朕允准。”走到乌尘手边，停下脚步：“你就这般肯定，朕会成全她二人？”
“草民不敢。”
乌尘直言道：“正如云国先王后，又如宁国先王后，她若不回后世，也将死于非命。草民当年料准了陛下命数，陛下当知草民所言非虚。”
李凝月仰了仰头，过了片刻，方道：“那又如何？”
乌尘忽然起身，抬头仰视李凝月：“陛下......”
“休要再言。”
李凝月焦躁地打断了他，她的神色阴沉，眸中满是怒色：“生也好，死也罢，要入后世，痴心妄想。还有你，也留在此抵命吧。”
乌尘蓦地拧紧了眉：“待她二人入了后世，草民自会了断......”
不等他把话说完，李凝月便抬眸望向殿外：“来人。”
两名御林军此时入殿，乌尘回头望了一眼，急声道：“陛下！且听草民最后一言！”
李凝月盯着他的眼睛，静默良久，方从齿缝中挤出一字：“说。”
乌尘离开时，天色还未晚，天高云淡，空气凉爽宜人。
李凝月回到御书房，泗儿侍奉她更衣，又取了水来，与她净手。她擦了手，在书案前坐下，泗儿接过宫人捧来的茶盏，呈到案前，道：“陛下，这便是今日乌先生送来的药茶。”
一听是药茶，李凝月刚伸出去的手便顿住了，神色略有些恍惚。
泗儿等了许久，不见陛下接过，也不敢催促，只定定地举着托盘。直到她的手酸了，方忍不住唤道：“陛下。”
李凝月倏然回神，将茶盏接过。
入夜之后，李凝月一声不响地往云轩阁去，未让宫人侍驾，只孤身一人。
她在殿门前驻足，却怎么也不敢推开那扇门。自那日程涟笙病中离去，她便再未踏足过这里。
门后突然传来声响，李凝月凝神静听，是熟悉的声音，含着几分笑意，除此之外，还有个清澈婉柔的声音。
心间猛然间感到一阵撕裂般的痛楚，与此同时，殿门开了。
那曾经牵过自己的手，如今牵的是另一名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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