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涟笙被乌尘带走前，除了惯常挂在腰间的佩囊, 什么都没有拿。她的发带, 背包，古董, 尚留在未央殿。
楚汐瑶回到未央殿, 将这些都收了起来，也不忘整理些衣物, 与苏琪的骨灰，一并交给兰博基尼, 让她们带着这些，去草庐与乌尘会合。
兰博基尼不曾问什么，单看今日这架势, 她们便知, 这一切都是殿下安排好的。殿下也未与她们多言，只一再叮嘱她们好生照看驸马, 直至驸马返西洋。
交代完该交代的, 兰博基尼很快就被送出宫了。
偌大的未央殿，只剩白夜，与一众侍女。
这座宫殿, 楚汐瑶住了近二十载，而程涟笙在此不过两月，却留下了不可抹灭的痕迹。
楚汐瑶坐在床榻边, 白皙纤细的指尖轻抚过软枕, 锦被, 想起两年间她们一同有过的那些画面。想起初识时，她教她用手机，教她识简体字；想起在马背上，那个不经意的吻，与后来真真切切的初吻；想起她离开宁国那日，她驾马追来，说我们成亲好不好；想起第一次情动，甜蜜又缠绵的欢好，与那些不知疲惫的日日夜夜；想起大婚那日，她抱她入府，娶她过门，与她交臂饮下的合卺酒，说过的那句“无论时光如何变迁，无论顺境逆境，我都会一如即往守护你，爱你。”
当满腔的悲哀涌上心头，楚汐瑶掩面而泣，难以自抑。
隔日禅位大典遵礼而行，一步步按礼法章程进行。
楚汐瑶只听着，神色木然，至始至终未言。楚征看在眼里，很是忐忑，跪拜行止，皆是战战兢兢，唯恐王妹对自己不满。
至午时，禅位大典结束，紧接的是登基大典，一项项流程下来，直至夜幕降临，楚征方成了名正言顺的云国天子。
新帝甫一登基，便下了第一道诏书，加封和慕公主为和慕尊公主，其中的敬畏之情，可见一斑。
当晚，楚汐瑶搬离宫中，又回到了驸马府。
心爱之人的气息遍布府邸，这是比未央殿更令她痛苦的地方。
水榭中那一汪清池，粼光闪耀，一股股冷冽的空气吹拂，夹带着些许潮湿之气。楚汐瑶遣退了所有人，独自立在池边，阖着双眼，任由寒风扑面。仿佛唯有如此，身心才不至煎熬如沸。
夜里阴寒，冬夜更是湿寒入骨，白夜终是忍不住，抱着斗篷趋步过来，为楚汐瑶披上，声音微哽道：“殿下，夜里风大，小心着了凉，还是进去吧。”
楚汐瑶睁开眼，默然遥望着深邃无边的夜空。良久，方慢慢侧过身来，望向白夜。
白夜以为殿下有话要说，可殿下却只是安静地注视着自己。那目光有些复杂，带着难言的深邃，叫白夜的心在沉默中泛起了阵阵酸涩。
与此同时，眼眶红了。
“殿下......”白夜喃喃地唤了一声。
话音出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已是滞涩。
“嗯。”楚汐瑶应道。
主仆二人就这样互相望着，灼痛感很快充溢眼眶，酸胀得疼。
白夜咬紧牙关，猛地垂下头去，分明有满腔的话要说，却已完全不能言语。
哭泣来得突兀，在寂静中响起，如同一阵破碎的风。
楚汐瑶望着双肩微微耸动的白夜，别开了眼，心底发出一声喟叹。
她知道，白夜懂她，无人比白夜更了解她。许多事无需她开口，白夜便能猜中十之八九，就算想瞒，也是瞒不住的。
她的眼角也红了，抬头仰望天空，仿若自言自语：“孤时常在想，是更愿随她而去，还是寻个借口，让她将孤遗忘，有一个圆满的人生......可真正到了那一刻，孤才知自己其实很自私。孤不舍放开她，不甘舍得，怎能舍得？孤一点都不想她忘了孤，孤想她生生世世记得孤。即便孤化为灰烬，也想她将孤带在身旁，生死相随......”
她轻轻吸了口气：“生命的消逝不过天道轮回，孤从来不怕死，唯一怕的，便是自她的生命中消失。”
白夜痛心不已，控制不住地抽噎，任眼泪自视野中一颗颗坠下。
楚汐瑶不再往下说，缓缓转眸过来，隔了许久，方道：“答应孤，莫要去寻孤。”
白夜死咬住唇，不敢抬头看她，压抑着哭声，忍得浑身都在发抖。
“若有一日，孤不在了，也无需叫任何人知晓。”
“只消替孤立一个衣冠冢，以驸马之名......墓碑要刻上爱妻二字。”
白夜再受不住，深深埋下头去，颤抖的手，捂住了自己泛滥的眼睛。
风声凄凄，将那些破碎的呜咽吹散贻尽。
然后，重归平静。
明亮的月色被阴云笼罩，天黑得像是被泼了墨，不剩下一点光亮。
*
昨夜下了场雨，清晨的天蔚蓝满布，连云朵也格外稀薄。
草庐的木屋后方，有一排竹舍，格局错落有致，除开几间药房，尚有两间客舍。乌尘端着碗粥，来到一间房门前，问侍立在门外的兰博基尼道：“驸马仍是那个样子吗？”
兰博基尼神色黯然，点了点头。
她们前夜来时，主子已蛊发，中间发生了什么，她们一概不知。只是这回蛊发后主子便再未陷入昏迷，既不吃也不睡，只直愣愣地盯着地面，样子甚是可怖。
“那便是她自己不愿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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