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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真遥想当年，大大地叹了口气，继续说道：
“这已是极久远之前的往事了，就是山中的记载，也极不全，当时的各大派皆认为此战乃是缘起于鲛人一族的蛮横与霸道，才会触了众怒，引出此劫数。更何况海陆两族，从来井水不犯河水，陆地人族，又何苦要为了一群目空一切，瞧不起他们，甚至甘愿放弃人身，变得不人不鱼的异类，贸然加入这场战争，来与海洋万族结怨呢？”
明英默然，对于当年的陆地人族而言，救与不救，都各有其充足的理由，没有一个非选不可的做法，也不存在一个一定正确的选择，只看这些先辈们如何抉择而已。
“老头儿你向来不学无术，怎会知道这些隐秘之事？”
见玄真老道作出一副博古通今的自得模样，陈心隐故意有些促狭地打击道。
“看，姬公宝在你后面……”
玄真老道忽然瞪大着眼睛，往陈心隐身后急蹬，仿佛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而后趁着他回头查看的功夫，从地上一蹦而起，伸出巴掌来，狠狠地给他脑袋上来了一下……
“臭小子翅膀硬了，老是对本座不敬，不给你点颜色瞧瞧……哼！记住了，在这种严肃的时候，要称呼本座为掌教真人，或是掌门师叔，不许叫老头儿。”
玄真老道得意洋洋，又喋喋不休地唠叨了半晌，终于将他想要表达的意思述说完整，陈心隐揉着撞地上磕疼的额头，本想以眼还眼，哪知顺眼一瞥，桃夭也在旁边，为了不给她做下一个错误的榜样，那一番诱人的想法，只好作罢。
明石等四位噤若寒蝉，他们才侥幸逃过一劫，见掌教真人那两道作威作福的目光飘来，未免遭了池鱼之殃，慌忙唯唯诺诺不已。
“哼，你们这些小子，才是真正的不学无术，本门典籍浩如烟海，你们又怎么晓得？本座博览群书，从一些犄角旯旮里知道些旧日秘闻的线索，然后经过多年的游历，走过不知多少万里的路，见过不知多少人，能有如今的学识，又有何好奇怪的？”
玄真眯着眼睛，捋着颔下长须，高深莫测，
“波罗蜜，你别管我们，且继续说。”
“哦，好的……经此一役，鲛人一族损失惨重，只好与各族订立城下之盟，隐居于沧海一隅，不敢再大规模出现在外界，就此到了现在，也是如此……”
波罗蜜眼珠子骨碌碌转了转，目光从陈心隐流到玄真老道，又从玄真老道流回到陈心隐，
“究竟是鲛人族，还是灵鲛族？”
明石憋了许久，终于寻着了机会相问。
“额看看……哦，本来叫鲛人族，后来人族不肯出兵，他们被打得落花流水，所以怀恨在心，一怒之下就把族名给改了，以示与陆地人族划清界限，老死不相往来……哦，书中还说，他们将文字也改了。”
波罗蜜拿根食指，在书上划了几行，终于找到相关记载。
“凭什么怀恨在心，又不是我们打的他们。”
明英撇撇嘴，满脸的不乐意，她到底还是人族出身，潜意识里就要以人族为先，那些廉价的同情，在族群的利益面前，又算得了什么？
明云连连颔首，以示对师姐观点的无条件支持。
“唉，明英明云，人心难测，多少兄弟阋墙，多少恩将仇报，多少反目成仇……你们现在不懂，以后看得多了，自会明白。”
玄慧不知想起了什么旧日之事，神色间变得萧索了许多。
“是啊，人心难测，多少故人，终会由于理念迥异，而反目成仇。”
玄真老道看她一眼，也不禁感慨唏嘘不已。
兄弟阋墙，父子反目，自古绝非少见。
过去有，现在也有，而至于未来……自然也不会少。
大道有三千，这大道尚且不唯一，更何况于潜藏深敛的世道人心乎？
人心，才是世间最为精微复杂的事物，需要穷尽一生去体悟，去探索。
“波罗蜜你当初为何要走上修行之路的？”
明英就着方才所讨论过的问题，好奇问道。
“额也不知道，是额师父逼额学的，不学就不给吃饭，所以额就只好学咧。”
波罗蜜有些难为情地答道。
“那你家师父可真是高人，看你小小年纪，就懂得这么多。”
明云惊叹道。
“没有没有，额都是看书的，额师父说咧，世界太大，要学的东西太多，额脑子笨，不能一一记得，所以要额学会勤快查书就可以咧。”
波罗蜜羞得连光头之上，竟也通红一片。
“明英姐姐，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要修行？”
桃夭嘴里叼着一颗硕大的葡萄，含含糊糊地抗议道。
“哦，呵呵，那桃夭你为何要修行啊？”
明音拍拍她的脑袋，好笑地问道。
“因为……嗯，那什么是修行呢？”
桃夭迷迷糊糊地将那颗葡萄咽了下去。
“啊……”
……
夜幕之下，繁华的街市之上，依然是一片的灯红酒绿，车水马龙的景象。这南海郡中居民，生活富足多彩，哪里是山野之民的清苦可比的？
白日的繁华落尽，夜间的喧嚣初起。
叫卖声，揽客声，交谈声，声声不息；
游戏客，拈花客，山中客，客客不止。
这里是有钱人的天堂，有闲人的乐土，也是身怀手艺者的淘金河……
在绕梁大街与绿绮大街的交汇之处，此时已是人山人海。
老黄的面摊才铺开不久，就已卖出了足足五十碗无盐打卤面，四十碗无肉大筒骨汤，三十斤的注水细切牛肉，二十坛掺水老酒以及其他零零散散的昨日海鲜杂碎不等，照此强劲的势头推算，到今夜月落之时，他们至少可以获得净收入二十五两往上。
如此一来，三人均分，每人可得七八两之多，须知这可是寻常四口之家一两月的开销啊，若是节省些，三月也并非不可能，而他们只需一夜功夫，就能轻轻松松地赚得，岂不美哉？
前边面摊的惨淡经营，与如今的火爆，形成了极为鲜明的对比，而之所以差别如此之大，全是因为他们寻到了一处做生意的风水宝地，而这风水宝地的寻得，并非是黄大仙的算卦手艺之功，而是得益于一个贵人的不吝指点……
这个贵人，他正巧来了……
一名身着明黄僧袍的年老和尚，双手合十，正穿越熙攘人群，宝相庄严地漫步而来。
他的年月虽老，一双眼睛，清明透亮，黑白分明，不见半丝的浑浊阴翳；那副神情，意定神凝，虽是身在闹市，却仿佛远在深山，绝世而独立，清守而不与流俗；
“他，真是现世之人么？难道不是从天上来？”
这是每一个见到他的人，无论是贩夫走卒，文人墨客，还是达官显贵，都会在心中忍不住暗自思量的问题，扪心自问，自己整天汲汲于名利，究竟是善是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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