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邓国公府
邓英回到府里，就在祠堂里呆了好一阵，他有些心绪不宁，或许在那里能让他平静些，是啊，今日他邓国公府终于世袭罔替，完成了新旧交接，本该觉得身上松快的，心里却格外的沉重，若在太平盛世，他并不希望孙子接下邓国公的担子，他的周儿，是那么出色的孩子，他不忍心，用这样的枷锁来禁锢他，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呀，他邓国公府，历来以守护江山为己任，即使是这么多代的努力，这么多人的坚持，前赴后继拼得只剩这一屋子冰冷的牌位……
有些人，报国忠君是烙进骨子里，深入骨髓的，他邓国公府便是如此，即便是他没有那么迂腐，却不能例外，在他身后，还有整个邓家军，他们是别人的儿子，父亲……也许，是在一场又一场卫国战争中拼尽血肉之躯，还没有来得急看上亲人一眼，埋骨异乡……就像他的五郎……
直到天暗下来，雪也细碎地飘起来。
邓英坐到门槛上，望着飞舞的雪花怔忡出神。
老管家在廊下已经站了好一会儿，亲兵来禀报过了，国公爷晚饭用得极少，一直呆在祠堂里，府里冷清，主子也就他们爷俩，孙少爷在宫里受了伤，老管家谨慎，差吴军医去瞧过了，不管有没有被御医诊过，不也得让自己的大夫看过才放心不是，因为在很多年前，国公府曾有被人下毒的先例，吴军医确认过孙少爷没有大碍，就让他睡下了，晚饭也不让唤他，只说任他休息，任他睡。
老管家抱着一坛陈酒，慢步走过回廊，走近邓英。
看着老管家的靠近，邓英有些愣神，这是跟在他身边多年的老兄弟，老管家的头发比他白得更多，是啊，他的年纪比自己还要长好几岁，也是随着邓英一路蹚着水火过来的，提起长枪，跨马出征，他是邓英的亲卫长随，回到府中，卸下戎装，他就是邓国公府管庶务的管家。
老管家把手里的酒坛递给邓英，“想着您可能要喝一杯，去酒窖里起了一坛。”
孙少爷承爵的圣旨已下，府里皆知，老爷也算了了一桩心事，只是这桩心事里，也夹杂着老爷对孙少爷的愧疚，他从记事起就呆在邓国公府，伴着邓英一起长大，看着邓英成婚生子，与他一起经历白发人送黑发人的苦楚，直至身边只剩下孙少爷一人，他也明白老爷对孙少爷的亏欠，邓国公府的担子太重，若有他法，老爷都不愿意把邓国公府交给孙少爷，他与老爷都太了解孙少爷了，那个他看着长大的孩子，懂事得让人心疼，那孩子一腔热血，满心赤诚，如果可以，老爷更愿意他由着自己的性子，走习武之路，因是如此，他说要拜表姑娘为师时，老爷才没有阻止。
他也是想着把那这担子完全交给孙少爷以前，再纵着孙少爷一些，在他还有心有力的时候，让孙少爷可以过得恣意一些，可以随心所欲一些吧。
“邓安，你陪我喝一杯吧。”邓英轻轻一笑，抬眼望着老管家。
老管家邓安并不推却，只是没有坐在门槛上，习惯性地坐在地上。
邓英踢了他一下，“别坐地上，地上凉，年纪不小了。”
在军营里无所谓，在国公府里，还是得守些规矩的好，邓安四下看了看，没其他人，索性也坐在门槛上，双手接过邓英递给来的一碗酒，再与邓英手里的酒碗相碰，一饮而尽，两人一样的动作，吐出一口长气，用衣袖擦擦嘴，不知怎地，就有些感慨，回首过往，见了人世浮华，经了生离死别，历了金戈铁马，享过人生富贵，渡过俗世劫难，不知不觉的，半辈子就这样过了。
“孙少爷还睡着，真不用叫他起来用点饭再睡？”
“让他睡，此刻他睡着，可比用饭管用。”说起孙子，邓英脸上的每一丝纹路都舒展开来。
邓周力战布正之事已经在府里传开，被布家压了这么多年，府中亲卫还在兴奋的热乎劲里，老管家关注的地方可不在这里，跟了邓英这许多年，自是没人比他更了解邓英，他明显觉得邓英有种老怀大安的慰藉。
邓安双眼一亮，脱口道：“成了？！”
邓英朗声笑道：“成了，本想着怎么都要到月底，或是下月初才会突破关口，周儿那小子天生是个练武的料，还想着在我手里会耽搁了他。”
当年，邓英突破“浑阳罡气”第四层时，就曾沉睡了一天一夜，醒来后，脱胎换骨。
“怎么会，孙少爷赢了布正，功夫能差到哪里去。”
虽然这话不差，邓英却知道，不是他的功劳，邓周这一个月的进步，算是飞跃了，外甥女只教了他三天，有这成果，那三天，只怕顶得上寻常师父三年了。
邓周说，若要外甥女再教，就需进逍遥门，入“逍遥阁”了，做她的入室弟子了。
大概以为邓英不会应允，她还让自己的师姐，也教了邓周三天，算是对邓周天赋的肯定了。
想起景飒那丫头，邓英又是一笑，“飒丫头答应传周儿功夫了，却没让他入‘逍遥阁’。”
“您好像对表姑娘格外不同。”
“在官场也混了半辈子了，看人不说一定准，也差不离。”
那丫头第一次见面就用‘三阴真气’替周儿打通了经脉，就算是她有所图，也做得敞亮，况且，直到现在为止，都是他邓国公府承了她的情，或许，在今日以前，他对孙子拜她为师还存着些许顾虑，都在她不让孙子入“逍遥阁”时，消弥殆尽了。
邓安想得要单纯许多，那个孩子呀，能在操办完五公子的丧事后，对他说，安叔，谢谢你，一直陪着祖父……
他们家孙少爷呀就是招人疼，跟小太阳似的，这样的性子，这样的性情，很难让人不喜欢吧。
邓英眼里蕴满笑意，“我瞧她也是个护短的，相信日后她会护着周儿的。”
“您是不是忘了，表姑娘可比孙少爷还小几岁呢，您要指望表姑娘护着孙少爷？”
邓英失笑，是呵，把年纪忘了，在他的心里，大概，孙子还是六岁时的模样，时光永远停留在五郎走的那一年吧。
“还有，表姑娘都十六了，是不是该议亲了呀。”
一句话提醒了邓英，对呀，飒丫头母亲早逝，娘舅如母，他是不是该把这心也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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