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照片上双手捧着当红炸子鸡，对着镜头颇不自然地咧着嘴笑的中年大厨。麦希明肃然起敬：“这是前辈啊！当红炸子鸡……猪油抹皮，油脂保护了鸡皮，所以口感爽脆，虽说现在有的人说吃荤油不健康。实际上荤油含有大量人体需要的营养物质，适量食用是很有好处的……那后来这道菜有没有传下来？”
区明先说：“你说有，也有。梨园聚餐的时候，这道菜是席间必不可少的。你说没有，也没有，石师傅所研制出来的当红炸子鸡做法过于繁琐，用料也苛刻，所以现在出来的，都是改良版。用压力煲压得鸡半熟之后，下锅略炸就完事了。我还吃过偷工减料的，直接煎焖……把我给气得，不如去吃老麦老肯！”
林小麦含在嘴里一口茶，差点儿喷了出来。
麦希明也不禁莞尔，问：“怎么个繁琐法？”
兴致勃勃地扳着手指头，区明先一样一样给俩人数：“猪油，要用蒜蓉一起榨，去其异味。料酒，必须要好酒，最好是用正宗茅台或者原浆五粮液，次一等是正宗玉冰烧，其他酒就会损失风味。鸡需要刚满百日，结出鸡春而又没有下初生蛋的小母鸡，个头还要匀称、秀气……粗粗笨笨的，就上不得台面了。”
“我记得他还有一个正宗南风古灶出来的瓦瓮，看起来粗粗笨笨的，外面涂着酱色釉。实际上又能装又透气，都不知多好用。用那个瓦瓮来做当红炸子鸡，再合适不过。后来石师傅归了道山，这种瓦瓮法也就彻底失传了。我前段日子奉师命去帮他的后人搬家，翻到了一本旧相册，这才把为数不多的几张他老人家的旧照片用手机翻拍了下来。原意是带回去给我师父看，哄他老人家开心。”
林小麦说：“其实这工艺确实繁琐，但以今天的技术来说，要复原出来也不是不可能。就看有没有心了。”
区明先说：“如果可以的话，真是想要复原出来试试看。石师傅的子孙辈里，再没有做厨房的了……真是可惜。本来我是打算把这个场子撑大……”
麦希明思忖着，问：“区老师。你刚才说你有搭档，那些包子的进货……是不是你搭档来决定的？”
区明先一怔，点了点头，说：“是。不过我也把关过的，除了口味有所区别之外，所有的证照俱全，是正规厂家出品。事实证明，在真正的识家面前，这些小聪明都是白给。”
看着区明先一边说一边苦笑，麦希明和林小麦交换了个眼神，很是有默契地起身告辞。彼此交换过了联系方式，区明先也没有强留，反而亲自送他们到门口停车的地方。一走到门口，看到那领班领着骑着折叠式自行车的代驾匆匆朝着他们走来，麦希明不由得微微一笑。
对区明先说道：“区老师，这位领班真是个聪明能干人。其实你真不用那么灰心的，或者天无绝人之路呢，假以时日，困扰你的问题，说不定就找到解决办法了。”
脸色稍霁，区明先身上那股沉重紧绷的劲儿比刚进屋的时候亲眼可感的轻松了不少，用力拍了拍麦希明的胳膊肘，说：“麦总，承你贵言！以后……多联系！”
“多联系！”
代驾开车，麦希明打开车门让林小麦上了后排座，他自己也跟着上了车，和林小麦并肩而坐。迎来林小麦怪怪的目光，麦希明挠了挠鬓角，问：“怎么这样看着我？”
收回了视线，目视前方，林小麦说：“没什么……”
停了一停，又说：“好像，这是我第一次跟老板你一起坐二排座诶。感觉怪怪的，说不上来，哈……”
她故作轻松地笑了几声，又停下不笑了。麦希明跟着她笑了起来，说：“不用开车，真轻松。终于可以欣赏一下洋城夜景了。”
代驾小哥的驾驶技术不错，车速平稳，且有风度。该礼让礼让，该减速减速，选择回市区的路线也极科学合理。几乎两三句话功夫，就上了高速。在高架路上看下去，城市五光十色，半空中还有不知从那儿直射过来的穿透力极强的射灯。
看着那些光柱在半空中转了一圈，又转一圈，林小麦不禁微笑：“也不是第一天来了，怎么没能好好欣赏洋城夜景？”
不料麦希明很认真地说：“是真的。虽然办公室里的风景也不错，但总是浮光掠影地……就算看到了，也没看见。倒不如现在心静，可以看一看……”
他侧过脸盯着窗外，离林小麦有段距离，声音传过来有种格外不真实的磁性。林小麦看着他的侧脸，不由得恍然：“老板长得真好看……”
还没有发完呆，就听麦希明说：“这个点，正是宵夜开锣的时候。洋城的宵夜文化，也值得研究一番。”
满脑子粉色泡泡噼里啪啦碎了一地，林小麦一阵窒息：“……”
费劲地咽了口唾沫，林小麦哑然失笑：“哈，老板，你脑子里想的除了吃的，还是吃的？”
看见她在笑，麦希明也微微一笑，说：“饮食文化，吃喝也是文化的一种。洋城这地方不像北方的城市，晚上八九点街上就没人了……十一二点，就好像半夜三更一般，静悄悄地。我还记得刚回来不久，有天晚上加班肚子饿了，本来打算去楼下便利店买个泡面，没想到鬼使神差打开了外卖APP……结果发现两三页商家翻不完，我索性走下楼去，楼下平时什么样子，晚上还是什么样子，甚至更加热闹了……那次是真的把我震惊了。”
林小麦道：“但对于我们来说，那不是很正常嘛？有小到大，都是这样子过来的。”
麦希明看着她说：“你这妥妥的就是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啊。”
轮到林小麦扭脸看车窗外面，她淡淡地说：“在不在此山中……我不清楚。我只知道在过去的这个时间点，我们一家子都已经睡下了，凌晨三点的洋城，才是属于我们的。”
才想起林小麦家的生物钟和别人不一样，麦希明眼底一阵微光闪烁，正想要说什么，手机响了。来电显示：程子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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