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晃而过，到了下午，九爷的远房阿姑来了，当看到是个四十来岁的粗壮妇人时，姐妹俩双双松了口气。心直口快的林佳茵忍不住咯咯笑：“太好了，我还担心九爷的阿姑是个奔八十的老太太咧……”
那个名叫阿蕙的远房阿姑也乐了，一开口声浪震屋宇：“我辈分大而已，还不是很老！这次真的是谢谢你们两位小姑娘啊，真的好危险！”
姐妹俩忙道：“不客气，应当的！”
于是姐妹俩对阿蕙以“蕙姨”称之，蕙姨手脚麻利，很快把病房收拾得干干净净，捎带手的还把隔壁林茂的病房里堆积的毛巾洗了烫了，床头桌角椅子用消毒水擦了，水果分门别类放得好……
忙里忙外的蕙姨，反而让姐妹俩成了多余的了。两个很自觉地坐在了九爷床头不动，林小麦正好趁着这个机会，跟林佳茵说：“今天早上，阿壹伯伯跟着麦总回公司去了，要主动加入我们的美食城计划。不知道现在进度如何……”
林佳茵一下子没反应过来，“阿壹？哪个阿壹？”
林小麦说：“还有哪个阿壹，阿壹云吞那个啊。之前跟徒弟打生打死，谁知道突然开了个连锁的快手早餐店，没两下把阿二打垮了。我总觉得，九爷中风，是跟这件事有关的……说不定就是被气的！”
她蹙着眉尖，水汪汪的杏眼眼底隐约有忧色，“之前我们曾经去过阿壹的店里踩点，他是个很有原则的人。现在口风大转变，看来是真的被逼得没办法了。我的心情挺复杂的，既觉得又有一个好的店家加入来很开心，又觉得，美食城开起来，只怕以后面对的对手会很强劲……估计，就是曾总那伙人……”
仔细地听着林小麦的分析，没有漏掉一个字，仔仔细细听完之后，林佳茵才说：“有信心点，把估计去掉。这样不也好嘛，坏事总会变好事的。没有他们扩张到头来，阿壹大叔也不会知道拧成一股绳的力量啊！反正跟着大老板我很有信心，我们一定比他们强！”
很是惊讶地看了林佳茵一眼，林小麦问：“哦？你很崇拜大老板嘛？何来这种说法？”
“凭信念！”
“切——”
聊一会儿，商量一会儿，笑一会儿，眼尾余光一扫，看到了病床上九爷的手指头微微作动。林小麦喜道：“九爷！九爷您醒了？”
随着她呼唤，九爷眼睛微微睁开一条缝隙，首先看到林小麦，眼珠子缓缓一转，到了林佳茵脸上，然后到了蕙姨，嘶哑且模糊地叫：“阿蕙？”
“太好了！他还认得人！快去叫医生！”林佳茵从椅子上一跃而起，叫医生去了。
蕙姨擦着眼泪道：“阿九，这次大步跨过了啊！！”
眼睛直勾勾盯着林小麦，九爷说：“阿二……倒了……五更汤……”
林小麦凑上前，问：“五更汤怎么啦？”
刚刚醒来，带着些涣散的眼底含含糊糊地，哼起了一首粤曲：“闻得老友……不如坐低饮茶……云吞虾子面五更汤……”
林小麦一怔，九爷又闭上了眼睛……
“九爷！九爷！！”
九爷看着还有呼吸，林小麦不敢乱动，站起身来要找医生，一回身，看到麦希明。麦希明身后还有人，林佳茵的声音在他身后高高扬起：“大老板，麻烦让一让，医生来了——”
麦希明大步流星来到小麦身边，急声问：“小麦，你怎么哭了？”
抬起泪光闪闪的脸，林小麦说话声带着些麻木：“嗯？”
顾不上避嫌，直接用双手擦掉林小麦脸上横流的泪水，麦希明盯着她，眼神深邃：“你怎么哭了？”
轻轻摇了摇头，长发散乱，林小麦茫然道：“我也不知道啊……听到了九爷那曲儿……不知道为什么就忍不住了……”
“老爸……”林佳茵在身后，眼睛也是红红的，擦着眼角说，“这首南音粤曲叫《老友叹茶》，老爸也很喜欢的。”
……
“闻得老友话来咯……”
医院走廊里，程子华是最后一个来到的。见到麦希明，对他简单打了个招呼，说：“阿壹师傅那事儿已经全部安排妥当了。——这是什么曲子？你们在医院走廊里外放，不太文明哦？”
迅速关掉手机里的音乐，同样地略点了点头，不需要多言语便即了然。麦希明指了指自己身边座椅：“只此一次，下不为例而已。来，坐。”
程子华坐下，扶了扶眼镜。
“我们的项目要加快进度了……本来我们是打算各走各路线，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但现在，他们是要把那些正经个体会全部挤垮……时间等不及人了。”
麦希明眼睛也是红红的，为素来文雅的他身上添了几分杀性，“再者，九爷身上还有癌细胞，医生说没多少日子了。算是完成他的遗愿也好，什么也好，我们……让他看一眼传统的早餐还活着，还有市场，还有人保护着，传承下来——”
停了一停，加重了语气：“——我们的传统味，绝不会被消灭，和打败！！！”
程子华张了张嘴，用力点头：“本来就该这样。我早就说要加快进度的了，要不是连连被打乱计划，按照我们过去做事的效率，这会儿早就第一期项目开张了……那么现在需要我们做什么？”
很是胸有成竹地，麦希明说：“没关系，现在起步不算晚，耽误的时间正好给了我们调拨资金的空间。David，你带着细妹还是做品控。其他的交给我和大妹。加急，赶紧。该散味散味，该进驻进驻，该找先生择日子择日子。总之，和时间赛跑，七天之内，必须开起来！”
林小麦，林佳茵，程子华，一起站得笔管条直，异口同声：“是！”
他们红着眼睛，冲到车上，就像一群激起斗志的小兽，呼呼喘气，迫不及待上战场去。
……
护工来到林茂身边，关上房门，打开手机某音乐APP，外放粤曲频道：“闻得老友话来咯，我实在见开心。老友你难得来呀到，不如坐低饮茶。听我细讲，洋城早餐，多到食唔晒呀。云吞面又及五更汤，腩粉叫人思量。喂，整笼包先啦，等住衣肚饿啊。望下街边石磨肠，香煞天边活凤凰……”
悠悠南音韵，久久绕梁声。
若解曲中意，何须共萧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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