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话说到了心坎上，林小麦眼睛一下子亮起来了，声音也不知不觉抬高了起来：“就是这个原因！金波子做起来很是麻烦，掌中珠买回来之后，去掉油皮，洗干净焯水，放冰水里，三热三冻，最后才入卤水卤制。那道老卤水用的是糯米醋加糯米酸水做底调理成的，钊叔告诉过我，哪怕在年底封灶那会儿，也得每天专门回来伺候一回那卤水，要跟爱护自己眼珠子一样。所以……苇少不乐意继续做金波子，我们也觉得可以理解。”
林佳茵说：“他们父子两个僵持了也有两三年了，钊叔年纪大了。等到他退休之后，这道纵横红荔街三十年的金波子，怕就要绝迹江湖咯。趁着有的吃，赶紧吃啦。”
夹了一颗金波子入口，麦希明边吃边陷入思索中。林小麦看在眼内，很是有几分麦希明肚内蛔虫般的了解，说道：“老板，你也想要收了金波子的配方么？这个我们可以试试，都是街坊邻里，应该会很好说话……不过现在还不是时机。”
邻居有食客大声叫：“钊记，今天有没有金波子啊？有就给我上两份来啦——”
伙计大声答应的吆喝声中，麦希明点了点头，对林小麦说：“我明白你想要说的……既然眼下主人做得动，又有市场卖得去，我们没有必要夺人之美。当务之急还是先把那些快要不行了的传统美食收拢过来，打个不恰当的比方……救急不救穷？”
林小麦很是欣慰地抿嘴一笑，说：“这个比方确实不怎么恰当。而且钊叔是真的很珍惜金波子的方子，夺人之美的话，不就成了那曾老板他们干的活儿了。反正我是万万做不出的。我相信按照我们公司的经营理念……也是不会做那种损阴德的事儿呢？”
程子华鸡啄米似的点头，大为赞成：“对对对，就是这么个理儿！我们绝对不做那种事，我们是要保全传统配方的啊，可不是为了要毁掉它……”
看到表现过于激动的程子华，麦希明举起拳头到唇边，发出一连串响亮的干咳：“咳咳咳咳……”
程子华很是不解地看着麦希明：“老麦，你咳什么？呛到了？对对，金波子还是有点儿辣的，要不然你吃这个，吃这个小酸瓜，这是纯正广式酸甜口，一点儿都不辣。清淡爽口，还放了薄荷叶子，好过你吃绿箭啊……”
很是有些哭笑不得地夹起程子华投喂给自己的小酸瓜，麦希明道：“那我可真的谢谢你了。”
林小麦咯咯笑着对林佳茵说：“要说我们这几个人里，味觉最灵敏的，要数程子华。我自问我都算是对五味颇为了解，多年来为了保持味觉灵敏，每天早上用咸盐水深漱口，天天跑步强身健体不得感冒，舌苔颜色时时注意祛湿下火清热，杜绝一切影响味觉的可能性。可是程子华一口就能辨别味道细微差别，一眼就可以看出食物颜色差异，而且不落畦径，广博见闻，真是太厉害了……”
麦希明黑水晶般的眸子地下，闪过一道暧昧不明的光芒，他低沉着嗓子说：“你也不用太过羡慕他，你学不来的，你知道这家伙为了这口腹之欲，能做到什么地步么？”
这话其实林小麦好奇好久了，她早就在林佳茵口里听说过，程子华看起来像个书呆子，实际上能吃会品，且一肚子的食经，家里还另外有跟餐饮相关的生意，她以为程子华是来取经的，就说：“为了家里的生意，多历练多见识多吃苦，是应该的啊……”
程子华顿时委屈地叫出声来：“小姐姐！原来我在你心目中就是这种充满铜臭味的无聊人啊！哼哼，谁会为了几个臭钱，大冷天的跟因纽特人挖石块？大热天的去南海钓天下至鲜的夜光鱿鱼？去吃仙人掌？去烤面包树？去尝黑金鱼子酱？去吃血嫩鸽子胸？”
林佳茵似笑非笑地戏谑道：“老板，你这语气，倒好像是真爱似的？”
程子华委屈巴巴道：“自信点，把好像俩字去掉，就是真爱！”
林小麦目瞪口呆，很是佩服地说：“能够把爱好做成自己的职业，那可真的很了不起……”
这才转嗔为喜，满意地笑了，程子华扶了扶眼镜，说：“对呀。世界上没有比吃东西以及找好吃的东西更有意思的事情了！”
“何况，我是真的舌头比寻常人灵敏许多，小时候我父母带我去专门的机构检测过的，说是我舌头上的味蕾个数，比普通人多出十分之一来，就这么一点细微的差别，让我舌头特别灵。再加上从小刻意的练习，就培养出我高度敏感的味觉神经，所以那些臭烘烘的腌海鸟，我这辈子听都不想再听到，那个死因纽特人骗我，我现在想到还……呕——”
递了一杯水给程子华漱口，林佳茵很是无语地低声吐槽：“既然提起来就想吐，就别提嘛……”
林小麦也笑得不行，按着肚子，身子都滑落下来，“哎哟，真是太逗了……”
钊叔溜溜达达走到他们旁边，跟林家姐妹打招呼道：“大妹，细妹，聊得这么高兴啊？这两位你们朋友？长得很帅啊！”
林小麦忙坐直了身子站起身道：“钊叔。这位是我现在公司的老板，姓麦。这一位是程总监，也是同个公司的。今天晚上加班迟了，就带他们来你这吃个宵夜。”
钊叔一听，立刻叫来伙计说：“来来，听到没有，这是大妹细妹的老板。今天的宵夜，钊叔请客。都别和我挣争……你们点了什么菜？还是鸡粥和炒鸡杂么？唔，还有两个热炒，应该是够了。钊叔再送个点心给你们尝尝吧，吃不完就打包。”
麦希明听了，客气推辞了一番，但钊叔态度坚决，麦希明也就答应了，很是感谢地对钊叔说：“谢谢钊叔。我常听小麦说，她的街坊们很有人情味，我们初来乍到不懂什么规矩，希望以后有机会多多请教。”
钊叔乐呵呵地说：“哎呀，您也太客气啦。什么规矩不规矩的，不都是一场街坊，大家给面子……来来，鸡粥上来了。快请坐，来尝尝我们家的招牌靓鸡粥……”
随着钊叔说话，伙计捧着一鼎热气腾腾的大砂锅，来到桌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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