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这样。”秋姐耐心地听完她说话，说，“如果连你都说难伺候，那是真难伺候了。算了算了，我们这些靠手艺吃饭的手艺人，惹不起还躲不起么……来来，吃菜，吃菜，都别停下筷子啊。”
程子华忽然问秋姐道：“秋姐，刚才我进来的时候看到好几个大池子，显然是设计过的，有活水流动，还有水草和鱼……那些鱼极肥。是不是仿生环境来养餐厅食用鱼？”
秋姐都惊讶了：“程总监，你好好眼力啊，没想到这样都被你留意到了？我刚才点了一道狗仔鱼，就是用那池水里做的。我们这边后山上全都是石灰岩，山水特别甘甜。这边的养殖户、园林场和饭店，还有更奢侈的……游泳池，都是直接用的山坑水。不过……我还是想问问，你怎么看得出来的？”
程子华指了指刚才那砧板佬的位置，说：“在那个人身后，我看到还有人提着一条鱼走过去了，水淋淋的，尾巴甩得力气很大……”
秋姐眼珠子一转，笑了起来：“原来是这样。那应该很快上菜啦。”
徐春娣说：“这友联饭店用的鱼是从我隔壁的鱼塘拿货的，纯是山坑水养，喂草、喂天然饲料，几乎不打药。我自己也时不时过去跟他们蹭饭，肉质紧实，就直接用油盐清蒸都特别好吃。”
林佳茵勾着秋姐问道：“那狗仔鱼又是什么做法？我好像完全没有听过这种做法啊……”
秋姐噗嗤一笑，给她夹了一块鸡肉，说：“狗仔鱼是我们当地叫法，换个说法你肯定听过……就是有段时间洋城特别流行的，‘柴火快活鱼’啊！”
脑子里顿时出现了几副画面，林佳茵恍然大悟：“我想起来了！就是那种在门口垒个老式灶头，还在屋檐下堆起齐檐高的大木柴，号称柴火炖大鱼，锅边贴面饼的吃法，……走得是浓汁重味、量大价高的路子，确实流行过一阵。我一直以为是北方传来的吃法，没想到竟然是本地产物？”
秋姐说：“最早就是我们清城北边，山里山民冬季御寒的食用方法。北边山区，和湘南连接之处，崇山峻岭，到了九月就入秋，寒冬腊月，满山披霜，又潮又冷，那种寒气是煎熬入骨的。一家人围着火塘烤火取暖……吃得也口味重。狗仔鱼放了大量香料，炒完再焖，参考的是焖狗肉的法子。得了这么个土名，后来跟着三黄鸡，一起传进了洋城，城里人嫌这个土名难听，就改名叫快活鱼。”
停了一停，眼睛看向了门外的人影身上，秋姐嘴角边浮起了一丝笑意：“佳茵，你可以对比一下，本地的狗仔鱼和洋城里你之前吃过的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然后跟你老板好好说一说，其实是真的挺有特色的。”
林佳茵欣然答允，好姐又进来了，这次端来了一个便携炉，打着了火，把一口直径两尺的大锅坐了上来。手里提一把长嘴大铜壶，抬高胳膊气沉丹田，团团三圈“凤绕梧桐”的手势，壶嘴里浓白高汤倾泻而出，贴着锅边注了进去。就在锅中沸腾才起的功夫，好姐迅速用实木平盖盖得大锅严丝合缝，取出计时器放置在一旁：“四分钟之后就可以吃了。葱和香菜放在旁边，临吃之前酌情添加就行了。诸位请慢用。”
好姐退了出去之后，程子华看着那大锅，说：“我发现……这地方的菜，分量都很大。大汤煲、大铜盘、大锅……”
秋姐笑道：“不止是这儿，整个清城，有年头的老馆子，分量都不小。过去我们这地方是穷旮旯，虽说离洋城很近，可经济上……差的就不止三个档次。靠的是一条北江河走码头养活自己，如果不是抵食夹大件，谁来帮衬哦？”
徐春娣说：“你现在又会说要抵食夹大件啦？我早就说了你那个私房菜馆出品不实在的了，碟子就跟我家调味碟一样大小，菜的分量跟猫吃似的。这么做生意不行的啊……”
白了徐春娣一眼，秋姐佯怒道：“喂，不是说好不要对各自经营的手段方法指手画脚的吗？我的客户是洋城里的斯文人啊，个个都像林小姐这样的小女孩……能吃的了多少？靠着堆头堆，吃不完浪费！”
听着徐春娣和秋姐两个加起来快一百岁的兄妹斗嘴，林佳茵伸了个懒腰，嗅了嗅鼻子，说：“唔，好香啊。这个鱼味道出来了……奇怪，就算是大鱼，烹煮时间这么长，也会烂了吧？”
秋姐说：“那你有没有吃过烂的快活鱼啊？”
点了点头，林佳茵说：“还真吃过。煮过了头的。还好那家店家用的鱼够新鲜，所以就算煮烂了也很好吃。其实……按照柴火快活鱼的做法，现熬的葱油，上好的料酒，控制好了火候，就算煮拖鞋都好吃吧？”
秋姐哑然失笑，恰好这时候计时器的铃声响了，秋姐站起身去掀锅盖，说：“那就是鱼用得不对了。我们这边的豆料鱼，肉质是越煮越紧实的。鱼皮底下还含有丰富胶原蛋白……呐，就像这样子，鱼汁胶胶的，能够粘着筷子不掉，就叫做功夫到家了。”
把炉子火关小了，原本沸腾不休的铁锅里平静了许多，加入青翠欲滴的小葱和香菜段之后，热力一逼，满锅鱼鲜香中，又添几分清香。林佳茵咽了口唾沫，拿起筷子，笑着说：“真是奇怪……明明吃了不少东西，怎么闻到这股香味……又饿了呢？”
很是无语地看了她一眼，程子华看了一眼秋姐夹到他碗里的鱼段，很是有礼貌地道谢：“谢谢秋姐——咦？怎么这鱼肚子里，鼓鼓的？”
秋姐笑眯眯地说：“因为这是怀孕鱼啊！”
程子华似懂非懂，眼神里闪过一丝迷茫：“怀孕鱼……意思是这鱼里有鱼籽？”
秋姐摇了摇头，卖了个关子：“你自己夹开来看看，不就知道了？一整锅鱼里，只有这一块鱼才有的。按规矩，是要给地位最高的贵客食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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