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两个使者
冯朗往关押魏国使者于什门的诏狱走去，他一直拧着眉毛，旁边的侍从也不敢说什么，都安静地跟在身后。冯朗对于什门很熟悉，听母亲说过许多关于他的事情。
414年8月，那时魏国皇帝还是明元帝拓跋嗣，当今魏皇拓跋焘的父亲。明元帝拓跋嗣派于什门出使燕国。于什门到了北燕帝国首都和龙，不肯进宫拜见，说：“大魏皇帝颁下诏书，必须你们天王出来接受，然后才敢进去。”当时的天王冯跋命人把于什门强拉进去，于什门看到冯跋，不肯跪拜，冯跋使人强按他的脖子，于什门说：“天王叩拜诏书，我自会用宾主的礼节致敬，何苦这般相逼！”冯跋大怒，下令把于什门软禁，不放他回国。这以后，于什门几次当众羞辱冯跋，冯跋左右请求斩于什门，冯跋说：“他只不过为了效忠他的主人。”于是软禁于什门，要他投降，于什门拒绝。时间一久，衣服冠帽全都破旧，而且长满跳蚤虱子；冯跋送给他新的衣服冠帽，于什门全不接受。
冯跋尽管不喜欢于什门，但又对他宁死不屈的精神很佩服。418年魏国大将长孙道生兵临和和龙下，但却对这历任燕王所筑的都城毫无办法。长孙道生退兵之后，冯跋派人送了几套新衣服给于什门，并将魏国人战败的消息告诉了于什门。冯朗以前曾听母亲说：自那以后，于什门再也没有脱过身上穿的魏国衣服，一直在黑暗的监牢里默默地呆着。
冯弘上台之后，忙着皇宫内院的事情，根本就没有把于什门放在心上。
冯朗明白要不是魏军即将兵临城下，父王可能也想不起还有个魏使关在诏狱牢里。
诏狱的狱长一看冯朗要来看于什门，颇有点吃惊：广平公大人，这于什门一年到头几乎没有什么人来看他，我们每天也就是给他送个饭倒个尿桶。大人要不您稍等会儿，我送他去洗个澡，要不然我担心您可能都没有办法看他？
冯朗皱起眉头：这于大人是魏国派来的使者，你们怎么能这样对待他？
狱长的笑容凝固在脸上，心想：自从我到这诏狱来，这于什门就被关在黑牢里，从来没有人说要善待他呀。
不过，狱长也明白，现在如果据实回答这年轻的广平公，估计只会让自己更倒霉，所以他脸上的笑容更多了：大人批评得是，小人这就给他换监房。他转过头对着紧跟在旁边的跟班说了一句：去，赶紧给那个于什门，他意识到不对，立即改口：赶紧给于大人换一间宽敞明亮的房间，还要……
他这边还没有说完，冯朗又接口道：“让他们先去准备房间和衣服，你先带我去见于大人。”
狱长还想说点什么，但看冯朗脸色严峻，只得哈着腰说：“广平公请跟我来。”
狱长带着冯朗和他的贴身侍卫，也不知道转了几层，终于来到了一条黑黑的走廊里，有个老年狱卒正趴在走廊入口的桌子上睡觉。狱长猛推老狱卒：快把于大人那个门打开，广平公来看望他了。
老狱卒刚从睡梦中醒来：“于大人？我们这里只有个于什门，没有什么于大人呀。”
“说的就是他！”狱长的火终于有地方可以发了：“快开门，少啰嗦！”
“是是是，我来开门。”老狱卒终于看到狱长背后还站着一群人，其中一个还是贵公子模样，他在暴喝中一下清醒过来，从腰间摸出钥匙来，边就着火光开锁边说：“各位大人，这里的气味有点不好闻哈……”。
门开了，狱长一马当先举着火烛走了进去。冯朗走在他身后。走进房间，一股强烈的尿骚味迎面扑来，把这一群人紧紧包裹住，大家不由自主地举手掩鼻。
只有冯朗没有掩鼻，他正向一团黑影弯下腰去：于大人，我是广平公冯朗，奉燕国二任天王的命令看望您。
果然，那一团黑影动了动。二个贴身侍卫这下也顾不上掩鼻子了，拔出刀剑指着黑影。狱长则赶紧把火烛往黑影照去。但见烛光照处，一个近于赤裸的男人躺在一堆稻草上，他的头发和胡子都长到了腰部以下，乱蓬蓬如他身下的干草。尽管蓬头垢面，但在火烛的照耀下，他的眼睛看上去却很亮。
他发出一连串低低的声音：”二任天王？冯跋死了，你也信冯，冯跋是你什么人？”
冯朗上前施礼：“于大人，前任天王是我的伯父，现任天王是我的父亲。”
“你父亲？你父亲是谁？冯弘还是冯素弗？”
冯朗非常惊讶这个被关了十几年黑牢的男人的敏锐。很显然，414年，当他以魏使身份来到燕国时，他对燕国的王族花了许多时间研究，否则不可能对冯朗如此之短的回答反应如此迅速。
冯朗看上去更恭敬了：“我父亲是当年的尚书。”冯朗相信只要这一个词就可以给到于什门足够的信息了。
“噢，兄终弟极，这是鲜卑人的做法呀。现任天王原来是冯弘。”于什门又靠回了墙上，
冯朗不知道该如何应对，他也不想和一个躺在地上的囚犯使者去讲一年多前的喋血政变。冯朗转向狱长：去找这楼里条件最好的一间房，最好有窗子和阳光。给于大人准备好换洗衣服，以后要好好照顾于大人。现在赶紧去准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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