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廊转角的另一边传来谈话声，其中有个罗伦斯熟悉的声音。他眯起眼睛静静地听了一会儿，站起身来。
徵背靠樱树粗壮的树干，戴着黑色露指手套的双手翻着杂志，快速扫过一行行文字。
已近中午的阳光为一树盛放的樱花染上模糊淡金，与花朵原本的浅红混合出瑰丽的色泽。静静舒展的薄而层叠的花瓣不时被掠过庭院的微风摇动，偶有几片被从枝头卷下，飘向外廊的阴影中。
身穿白色式服的樱塚翼正蜷起双腿倚着廊柱酣睡。几片纤薄的花瓣飘飘忽忽地划破阳光中浮动的尘雾，落进男孩脸侧垂下的发丝间，随即被另一人修长的手指拈起。片刻间已站到外廊旁侧的徵把左手拿着的杂志放在男孩身边的地板上，扬起右手把花瓣撒向空中。
那些绯红的碎片追从着某种指令般摇晃着向上飞升，再次落入樱树枝头的繁花间。
“看来，那个李斯特家的小鬼很重要？”徵转身对庭院的角落说道，面对翼和罗伦斯时顽劣戏谑的语调荡然无存，“您竞然亲自造访这种地方，菲勒斯阁下（Sir Pheles）。”
“把自己的栖身场所称为‘这种地方’，这样好吗，徵君？”一瞬之前只有沙土和碎石的庭院角落正站着一个身穿白袍的人影，低沉悦耳的嗓音颇具绅士风韵，他从头到脚都笼罩在一层非自然形成的阴霾中，炽烈的阳光无法在他衣角上倾泻分毫，“真是令人怀念，已经几乎四个世纪没有人类用那个名字称呼我了。”
“据说这个时代还有一些信仰者。”徵虽然在谈话开始就使用了敬称，但语气只是单一的淡漠。以身份而言他并没有对来人过分恭敬的必要。
“那些人不过是把那个名字作为自身欲望的寄托，从未关联到我。很久以前，我就已经彻底失去真正的虔信徒了。”来人走近外廊，四下扫视，“男孩没和翼君呆在一起？”
“那是您自己的选择，是这样吗？至少我是这么听说的。”徵偏过头看着对方，低声说道，“那个小鬼和梦见都在楼上。”
“没错。”对方简短地答道，视线却聚焦在转角处的廊柱。“梦见在为他占卜？”
“是啊，”徵的语气里再次出现了些顽劣，不过只持续了一瞬间，很快又消失了，“我很少像这样期待占卜的结果。”
“恐怕要让你失望了，徵君。占卜者无法帮助那孩子。”白袍人说道，在奇异的阴影中低声笑着。那笑意显示的并不是嘲讽或怜悯，反倒让徵想起第一次和樱塚翼见面的时候，男孩捧着一份还未拆开精致包装的礼物盒，那时的笑容中也闪烁着相似的神采。是期待，对久违的未知充满喜悦的期待。
“独自来到这里，是他自己的选择。”白袍人把自己的话接下去。
“是的，先生。那是我的选择。”罗伦斯说。他从转角的阴影中走出来，打量着笼罩在奇异阴影里的西尔维斯特，金色眼眸充满思虑，却没有开口提问。
“梦见给了你这个？”西尔维斯特刹那间移动到罗伦斯跟前，包裹在黑色皮革中的手指滑过没入他领口的细金链，“要好好保管，男孩。”
“是，先生。”罗伦斯不自觉地向后退了一小步，“您是来找我的？”
“当然，我的孩子。”西尔维斯特说，在袖子里摸索着什么。“梦见是个很温柔的人吧？”
“梦见小姐人很好……，真的看不出有那么大的力气。”罗伦斯应道，又想起了那把大铁锹。
“你还没见过她力气的惊人之处呢，男孩，我记得那一次……找到了。”西尔维斯特从袖子里抽出两个小而薄的银盒，把其中一个递给徵，“等翼君醒了，请替我把这个双向镜交给他。”他把另一个盒子放进罗伦斯手中，“这个和市面上的双面镜不同，不仅有影像和声音，连物质都可以传递。”
徵打开折叠的小镜子，另一个盒子立刻闪起银光。罗伦斯打开盒子，他和徵立刻看到了彼此的脸。
“走吧，男孩。”西尔维斯特盖上罗伦斯拿着的盒子，牵起他的手，“我们去拿回你的小蛇。”
罗伦斯一愣，随即在心里向奥兹真挚地道歉。一连串的事情下来，他完全把被不明原因扣押的小蛇抛在脑后了。
徵把双向镜放在熟睡的翼的手边，看着白袍男人牵着小男孩转身走向庭院的角落，没几步就消失在空气里。
庭院的角落又只剩下沙土和碎石。
“淵”顶层走廊尽头的和室比罗伦斯第一次踏入时明亮了许多。梁柱各处增加的纸质六角形灯笼洒出和煦的白色柔光。罗伦斯没有看见从云，不过他相信，她并不是没有可能正藏身在室内的某片阴影中。
盘在天照手上的黑色小蛇像看到救命恩人一般，弹起来直直撞进罗伦斯怀里。罗伦斯按摩着挨了着实不轻的一下的肋骨，感觉到奥兹以异常的迅速钻进袖子里，紧紧缠住他的手腕。
“照顾好你的小宠物，罗伦斯先生。”看着这场景的天照笑得很诡异，“他非常有趣，比他现在看上去要有趣得多。”
这个笑容让罗伦斯窥着袖口再三确认奥兹的完整，就差把它拎起来数一遍鳞片。那个给他留下温柔平和的第一印象的天照，竟然能笑得像要让一般人的五脏六腑都结冰，深刻地为罗伦斯示范了什么叫人不可貌相。
至于那位萨麦尔·反正绝对不是一般人·西尔维斯特倒是一副习以为常的神态。罗伦斯去吃午饭之前他还在和天照漫无边际地闲扯。
罗伦斯走出房间并从外面关上拉门。他一点也不怀疑在他离开之后房间里的谈话会完全变成另一个主题。被单独隔开的感觉总是让他有些微妙的变扭。即使他很清楚自己没有任何介入的立场。
似乎是为了照顾罗伦斯这独在异乡为异客的抑郁心情。午餐结束的稍后，西尔维斯特告诉罗伦斯，他接到了一个让他决定打道回府的讯息。
当天下午一点整，他们离开了千鸟町。
喜欢[HP]溯行请大家收藏：(www.ccxs.cc)[HP]溯行晨晨小说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