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语至此已无余力。
潜伏于购马驿近一个月的路然，无疑对事态有充份的了解，决不会暗示钟澄走上错误的思路。
很快认清这点后，钟澄陷入了新一轮的沉默。重压将想法碾灭，没留下惊愕的余地。
直至一滴水自岩柱落至地面，钟澄才彷如从被催眠的状态中解脱般抓紧了刀柄。
银刀在这一刻成了他的心锚，而他也清晰地认识到，它已无助于斩杀他眼前形体非人的敌手。
“如果养蛛人死掉，丝蛛是不是就不会破卵？”
“卵一定会破。这不是世上任何术法所能改变的。”路然说道。“我们赶不及净化所有人。但只要控制养蛛人，至少可以先抑压着蛛群破体而出的冲动。”
钟澄笑容苦涩。“所以我们反而先得让他活下来。”
“恐怕是的。而且，为防织丝人或是其余盘丝会成员代其御使蛛群，我们必须保持他的意识清醒，以问出解除其余施术者对蛛群控制的方法”
钟澄知道路然说这话是为提点他，苦笑道：“若然真有此法，他为着保证自己一直被高层所需要，想必早就施行了。”
“当务之急，是要在郭雏辰除掉他前，早一步将他捕获。”
话说得简单，可对于养蛛人具体会藏身何处，钟澄实在毫无头绪。
好在甫与待在山坡上的刑离会合，对方就提出了合理的推断：“他一定在这座山上。”
“这倒奇怪了。”路然的话语听起来像覆上了一层薄膜。“我在镇上潜伏了一个月，尚且无法咬定他的所在呢。”
刑离淡然说道：“有些人修行百年尚且未能结丹，有人降世即是谪仙，有甚么好奇怪的？”
她对钟澄的态度，尚比对一月间杳无音讯的队友为好。“你认为养蛛人能确保数百匹马，没一头奔离树林范围吗？”
“既然附近没发现有马匹，也就代表马群藏在山上。”
“世上决没有一个组织，会把手头难得的数百匹马全拿来作实验。”
“我猜测盘丝会早已运走了一部份马匹，当然，仍有为数不少的一批留在养蛛人身边。”
“而如你们所见，这附近根本没有足以安置马匹的草原。”
钟澄说道：“山上更不会有。”
没想到路然忽然接过他的话头。“可能有的。”
她接着说道：“就在这座山，沿右侧山路下坡会看见一个岩洞入口，大概能供五六匹马同时进入。”
“而你该明白，在没有照应下随便进入幽暗的山洞有多危险，因此我并未深究。但如果那是通往山峰另一侧的坑道......”
“情报中显示山后有一片平原，被半开辟成了马场，在马主过世后用途不明。”
钟澄恍然大悟。“养蛛人很可能与马匹待在一起。”
“也很可能包括盘丝会其余的高层。”路然问刑离道。“队长真的走不开吗？没了他领头，我们的正面作战能力还是差了点。”
刑离面色不佳。“你又不是不了解他的性情。明知这是对方引开他的陷阱，他仍要一脚踏进去，你劝得住吗？”
路然显也没法，笑意温煦也无奈。“看来不死的代价就是脑子变坏呢。”
“嘻，我们要干之事也算得上疯狂之极，单凭两位镇元一位定气的阵容，就打算开始行动......”
她瞧向钟澄，眼内闪过钟澄时常在刑离眸里目击的狂态。“你要陪我们一起疯吗？”
钟澄笑了，刀尖向前路斜指。
怀内隐隐浮动着紫电的青雷竹，犹如响应其意志般微微颤动。
“当前路未明，天色皆暗，旅者唯有前进一途。”
这份意志和决心，至于下坡路边的山林外被忽起的剑光指额，仍不改颜色。
“原来你一直尾随着我们啊。”刑离叹了口气。“堂堂炼丹之人，干起偷瞒诈欺之事来可是老到得很。”
因术法特异，现已称得上潜行大师的路然态度较为温和。“你们事先受了郭雏辰之命，候在这里拦截我们？”
“我记得，你们尚有一位镇元境队友。我只盼他不是在打坏心思。”
剑光之后，卢峰一抖手腕，剑花掠出象征卢氏权荣的光辉牡丹。
这位于兖州的偏门家族，全靠这门于炼丹上妙用极大的材料而平步青云，三代间从未忘本。
而当代光辉牡丹的最大买主，正是郭雏辰之师林湘！
钟澄与两位队友交换了眼色，强忍着怒气开口：“卢兄，这不是两支小队，或是国师与你老师一比高下的时候。”
他简略谈及在磨坊的发现，不料卢峰默默听完，面色不曾稍动，长剑不曾稍颤。
“这完全是你的一面之词。”卢峰说道。“证据呢？”
钟澄面色一沉。
“你打算让我们带你到现场一回，好等你问上一大堆问题，回来时只能眼盯盯瞧着‘奇迹’提着养蛛人的人头？”
“不要对我耍这种诡计啊，尤其是在这些时候......”
他声音渐低，语中压抑的怒气越渐强烈。
卢峰已拖住他太多时间。他很清楚一位筑基境全力斩杀低境，很可能是十秒甚至五秒内的事。
“阿桃。”他盯向林木后那时隐时现的目光。“你认为陶兄若在，会坐视镇民随时遭丝蛛开膛破腹吗？”
陶桃悄然走出树林，身形斜对着钟澄等人，半开长弓一如目光晦暗。
“我们已与养蛛人狭路相逢。他捱了我一箭，中了卢兄一剑。”
“现下他已遁入山林，由擅长追踪的周信尾随，随时于事态不对时射出求救标记。我们可以一起找到养蛛人，来证实你们的说话。”
“周信一定有单独联系郭雏辰的方式。”刑离没好气地作出判断。“说不定，养蛛人的人头已落到她手里。”
“如此一来事情便已解决。净化丸会被送到购马驿，一旦丝蛛被尽数驱除，织丝人等潜伏成员只能无功而返。”
卢峰冷静而辛辣地言道：“如此一来，受损的不便只有你们第七小队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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