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会不认识？从记事起就熟悉得很了，一天到晚耳边都是连荀柳，不过说认识，也就去年才见面。”江上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笑眯眯端着空酒杯，朝飞雪晃了晃。
飞雪嫣然一笑，也端起酒杯，喝了一口，道:“小女子不胜酒力，况且这是十几年的竹叶青，三春竹叶酒，一曲鹍鸡弦，还是要慢慢品的。”
“对对对！看来今日遇到知己了。”嘴里虽如此说，手上又不听招呼了，又端起酒壶，倒了一杯，一口而尽。
“洛阳城头洛河滨，邙山遥对天子津。三月杨柳逐飞雪，白发回头忆青春。”连荀柳在听风阁下，轻轻念道，眼圈不禁有些发红。
此刻听风阁下人已散尽，瘦西湖的秋风吹来，不禁让人感到深深的寒意。采芹冷得一哆嗦，紧紧抱着身子，缩成一团，催促道：“柳哥哥，我们回去吧！我看这浪子今晚是不会出听风阁了。”
“不会，他马上就会下来，还会邀我进去。”连荀柳淡淡地说，灯火通明的听风阁晃得他眼神更是迷离，但他依然清醒得很。
江上也很清醒，三杯竹叶青下肚，他又胡乱试了试桌上的“洛阳水席”，赞道：“这四个冷菜荤素有致，酸甜苦咸各占一盘，真是讲究得很呀！而这一锅汤乱炖的热菜，其中的八味蔬菜却有各自的味道，实在是妙极妙极！”
这浪子虽然向来不修边幅，似乎什么都不讲究，但对于美酒、佳肴，造诣却是非同一般。嘴里夸着“妙极”，又是仰头喝了一杯，不知他夸的是菜还是酒。
“白发回头忆青春。”飞雪举起酒杯，笑着说道，“江公子好一张巧嘴，品得了好酒，试得出我洛阳菜的巧妙，还能出口答出我的对子，佩服佩服，小女子敬你一杯！”
“飞雪姑娘敬我品酒品菜的功夫，这酒我消受得起！”，江上笑道，“若夸我对子对得好，那我就受之有愧了，哈哈！那我喝半杯，半杯……”
江上自来为人坦坦荡荡，光明磊落，虽放浪形骸，但自幼受江一剑、余添酒的熏陶，自有一番豪侠气度。别人做的事，无论好坏，他是决计不会愧领的。
“那就是另有高人了？”飞雪微微一笑，似乎在试探着什么。
“我这除了竹叶青，还有从洛阳城汝阳县带来的杜康酒，‘何以解忧，唯有杜康’。”飞雪叹道，“这杜康酒，本是招待答对对子之人的，既然江公子受之有愧，小女子也不好强求了……”
“杜康？受得，受得！”江上听到还有如此好酒，脸上居然媚笑起来，央求之态溢于言表。
好酒，江上喝得可不少，杜康也是喝过的，前月替连荀柳送镖，在天联帮洛阳分舵，他可没少喝当地的杜康。只是此时此刻，身在飞雪庐，佳人美景，更有洛阳水席，加之几杯竹叶青下肚，好酒之人，如何又能抵住杜康的诱惑？
“这杜康酒是小女子在四岁开蒙时，家母命人藏于家中地窖的，到今天已十九年了。此次初来扬州，想到必有用处，故而稍许带了几坛。”飞雪缓缓说道，走入后室，拿出一坛，放在桌上。
坛子是洪州的青瓷，在灯光下熠熠生辉，封泥已经驳落了许多，一看就知道已经封存多年。
“这一坛原有十斤，只是时间久了，剩下的估计不满十之七八了。”飞雪指着酒坛子，妙眼闪动，好像在对江上说，又好似并不想和他说，因为这酒江上可消受不得。
这中原白酒，存于阴凉之处，窖藏年月久了，就会挥发掉一定的水分，使酒变得更加醇厚香浓，也更容易入口，但也更容易醉人。江上可是酒中老手，听她一说，喉结都不由得上下滚动起来。
“这酒是给答对对子的人喝的？不过他不会喝酒，一喝就满身红疹子，奇痒难比，我替他喝如何？要不然扫了今晚姑娘的酒兴。”江上近乎央求道。
“他来了吗？”
“我这就去请他来，姑娘等着，酒给我留着——”
话音未落，江上已经到了听风阁下，他这身形晃动速度极快，本是用在对敌之时，此时他可管不了了，竟使出了自己的十分功力。
“是不是请我上去？”连荀柳淡淡说道，眼睛还是看着听风阁上的灯光，似乎并没有看到江上。
江上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说道：“飞雪姑娘请柳哥哥喝酒呢！”
“好吧，我知道今晚是非见她不可的。”连荀柳转身低头，对着采芹道，“采芹，你先回去，跟姑姑说，我去见个故人。”
采芹很不情愿，她觉得世界上最幸福的事，就是天天跟着她的“柳哥哥”，但她知道，柳哥哥决定的事，别人是更改不了的。
“你可不能喝酒！可不许骗我！可不要看了花魁忍不住喝酒了！”采芹近乎命令道。
“不喝，不喝，我几时骗过你了？”连荀柳柔声道，对采芹和采苹这两个婢女，他从来是当作亲妹妹一样看待的。
“你快快回去禀报姑姑，放心，有我呢！”江上催促采芹道，他现在恨不得马上坐在飞雪阁的桌前，喝着十九年的老杜康酒了。
湖面上的石板桥，蜿蜒曲折通向听风阁，桥栏通体是汉白玉，上面雕刻着各色花鸟走兽。听风阁一楼大门正对南方，大门上一块牌匾上写了四个遒劲饱满的颜体字——“南风徐来”，更显得雍容华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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