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到寅时，长宁宫各处就开始点灯了。
朱棣已经起床，宫女们鱼贯而入，伺候梳洗。这几日，他都是歇在王贵妃的宫中。
寝宫门外，传来刘正芳略显慌张的声音：“万岁爷，几刻钟前，楚王世子有折子递进来。”
朱棣闭着眼坐在床沿，似乎还没完全清醒，任由宫女们打理着。听见刘正芳的话，皱皱眉，回头看了眼还睡着的王贵妃，摆了摆手。伺候的大宫女会意，急忙退出去。
朱棣不想吵醒王贵妃，待穿好鞋子，站起身，示意大家都出去。外间，大宫女已指挥内侍点上了灯。朱棣坐到榻上，刘正芳快步进来，递上奏折。朱棣看了一遍，自语：“太医院？”不知在想什么，片刻，表情越来越严厉，突然问：“施美人是什么时候的事？”
“回万岁，施美人还没办头七，约摸是五、六天前吧。”刘正芳心中暗暗计算。
“孟炤可是在她出事那天出的宫？”朱棣继续问。
“景陵郡王……噢，是在楚王殿下离京前一天。按这算，施美人出事那天，郡王殿下正好出宫。”刘正芳认真回道。
“太医院！”朱棣突然爆怒：“传旨，将太医院有所人等全部押进大牢，分开关押，不得让他们串供！”
刘正芳一怔，慌忙回：“是。”
“等等，姚东辰暂不收押，让他专心医治景陵郡王，若有差池，数罪并罚！”朱棣冷声道。
“遵旨。”
※
天已大亮，太医院已由禁军接管，朱孟烷收拢自己的护卫。除了一门心思医治伤者的姚东辰、和下落不明的卢九麟，太医院内所有人员均由禁军带走。
朱孟炤仍昏迷不醒，好在情况稳定了。
姚东辰很清楚发生了什么，无论是埋怨潘俊、还是后悔自己当时为什么不复诊，都迟了。此时的姚东辰早没了太医院院使的气势，一切都与这三位民间的名医商量着办。若是再有三长两短，他们要死，自己又何尝不是。
皇城夹道，这次也是二个人。
莫显带着明显的黑眼圈，神情还算镇静。
李明典却是在崩溃的边缘，不停围着莫显转圈，嘴里不停的说：“太医院、太医院全被抓了！天晓得那些个会说出什么来！都怪那个卢九麟！TMD不是个东西！”停住，盯着莫显问：“上头怎么说？”
“上头？”莫显淡淡的笑了笑，“我们的上头，还能高得过万岁去？”
李明典愣住了，“你、你什么意思？”接着又跳起来，“你什么意思？！这些年，我们手头可有不少赵王的罪证！都是谋财害命的事！”
莫显摇头，小声道：“最好不要。”
“什么不要？！不要什么？”李明典指着莫显，“你说清楚！这事，上头要是不兜着，大家一起死！”突然灵光一闪，大笑起来：“不对，没我什么事啊！施美人是任顺妃宫中的，哈哈哈！景陵一直都由太医院管！这两件都不关我的事！哈哈哈！”
莫显又淡淡一笑，点头，“本就没我们什么事，特别你又是太子宫中。之后，若是景陵身死，卢九麟必死无疑，就算他逃了又如何？你又不是不知锦衣卫的手段。”
李明典转到莫显身后，脸上狡黠的表情一闪而过，立即又开心的说：“对！关我什么事，吃好、睡好，我根本不怕！”是啊，要怕的是你莫显！更何况，若是该死的都死了，还要怕什么？
想通这一点，李明典有了主意，向莫显点了个头，转身就走。
莫显看着他的背影，微微叹口气。在太子宫中，难免消息闭塞，还有一件事，李明典并不知道。今早，锦衣卫在卢九麟住处搜出一封所谓‘遗书’，指证自己与李明典为指使人，而主谋另有其人。
遗书？他会寻死才怪。莫显等李明典走离了夹道，才动身向宫外而去。这宫中是留不得了，反正从不指望那位爷能救自己，再说，不顾手下的主子，也不可能成事。所有的一切早已备下，连卢九麟都能逃脱，更何况自己。
※
短短两天时间，整个太医院有一半的人受刑、下狱。而比太医院更惨的，是任顺妃宫中的宫女、太监，几乎全部受刑。这两件事是不是同一主谋，尚不清楚，却翻出多年前先皇后用错药的旧事，这下连已分到各宫的先皇后宫中旧人也受了连累，当然包括李明典。
李明典否认了所有的事，反而将这些全推到卢九麟、莫显身上，可这两人早就下落不明。李明典受不了刑，大喊主使是赵王，只是这一声根本救不了他，狠狠一棍死在大刑之下。
汉王京中别院。
朱高煦穿着素纱衣，靠在一位不着寸缕、身材圆润、长相标志的小太监腰上，而他怀中的一位肌肤胜雪、纤细娇小、长发披散蜷缩着。
一道屏风外，六名乐人围坐、丝竹声声。
“殿下。”屏风外传来陈释之的声音，半晌没回应，继续说道：“太医院一半的医官下狱，为殿下看诊的吴太医也在此列。”
又过了半晌，屏风内传出一个慵懒的声音，“最近，我有找过他看病吗？”
“这个，倒是没有。”
“那就是了。别谁来托人情，你都应。太医院是我家老爷子的地方，我们和太医院没有私交。”朱高煦打了个哈欠。
“殿下……”陈释之欲言又止。
朱高煦不耐烦的问：“你还要说什么？”
“这个……”
朱高煦虽不耐烦，但还是将太监、乐人打发了出去，坐起身，喝了口茶，“说吧。”
“李明典死了。”陈释之回道。
“谁？”朱高煦对这个名字明显没印象。
“原本在先皇后宫中，后来入了太子宫中的内臣。”
陈释之解释完，朱高煦就笑起来，“不是我的人。”
“是，他一直以为是为了赵王殿下。”陈释之也笑了笑，“被抓后，他否认了一切，但临死前供出了赵王。”
朱高煦无所谓的说：“那就是了，老爹应该将我那好弟弟罪加一等。”
“不过，莫显跑了。还有一个是太医院的卢九麟，这次景陵郡王的事，他是主犯。”
朱高煦哼了一声，“为了一个侄子，搞这么大动静，老爷子的心果然是偏的。”
“殿下，莫显……”陈释之不放心的问。
“跑了就跑了，你以为他还敢出来？”朱高煦冷笑了一声。
“这几年，他赚够了，毕竟任妃宫中窝上一辈子也出不了头。让父皇厌恶三弟，确实难为他。”朱高煦松了松身上的素纱，吩咐道：“若是有他的消息，就不要留活口了。”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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